一道细小的人影扑向莫展楼的马前,马受惊地抬起前脚,莫展楼大手一握,缰绳一勒,黑马已安稳地着地没伤到地上的人。
“少爷,我对不起小姐,小姐没有拿金手环,我该死,我该死……”抵不过良心的谴责,小红在马房已一阵子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何人指使?”他怒不可遏地望着她。
“是淑玉夫人,她说我不这么做,她就要把我爹这几年偷偷亏空的银两揭发出来,我一时心急才答应她做伪证,我错了,我错了……”小红从未看见少爷发这么大的怒,颤抖地直磕着头。
“小姐呢,在房里吗?”莫展楼的胸口有着深沉的不安。
“我为了向您解释,在马房这里等了一会儿,小姐应是睡了。”
杜临风在路上了解事情始末之后,莫展楼便先快马加鞭地回过云山庄,害他一个人在后头苦苦追赶。待他向小红问过后,只来得及捕捉莫展楼狂奔至沧浪阁的影子。
“湘漓,你睡了吗?”莫展楼轻扣她房门。
回应他的是一室难耐的寂静,莫展楼顾不得男女之分推门入内,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半掩的窗子不时送来凉意。
“啊,啊……来人啊,不好了!”门外有人大声呼叫。
莫展楼闻声快速奔向发声处,一向坚毅的俊脸略过一丝丝的恐慌。
月光下,沧浪湖的湖面上,一缕青丝随水波飘荡,森冷的月光将乌丝映照得更加黑亮。
一名半夜起来小解的奴婢,不经意地看见沧浪湖竟有人的头发随波飘荡,吓得大声疾呼。
莫展楼飞驰到湖畔时,脸色紧绷,不发一言,径自跳入冰冷的沧浪湖中。
众人屏住呼吸地看着少爷潜入湖中,不一会儿,莫展楼苍白的俊脸出现在湖边,手臂里抱着的竟是已无生气的湘漓。
莫展楼将湘漓安放在地上,一眨也不眨地直望着湘漓没有血色的脸庞,手颤抖地移向她的鼻间,脸色惨白。
“不——”一道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地狂啸中,沧浪湖被一记雷霆万钧的掌风打得扬起数十丈的浪高,四溢的水花飞溅到众人的身上。
他们不躲也不遮地任倾覆的湖水滴落,因为他们由这每一点每一滴的水花中确切感受到主人深沉的哀痛。
这每一点,每一滴都是莫展楼的心中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向傲然的眼终于也布上一层薄雾,流出难抑的悲怆。
莫展楼大手细细抚着她已然冰凉的发肤,眼眶尽是一片柔情。
“少爷,小姐她在桌上留了一封信要给您。”频频拭泪的小红想起手里还握着湘漓写的一封信,颤颤巍巍地递给少爷。
所赠之玉镯,气力用尽但仍无法月兑落,待吾魂飞魄散,可将吾腕截而取之。
我在你眼中是如此冷漠无情吗?莫展楼苦涩地一笑。
他心疼地抚着她因挣月兑玉镯而发红受伤的手腕。“湘漓,我还未听你亲口唤我名,你怎可先行离去?”他喃喃地低语,双眸紧紧地注视宛如睡着般的湘漓。
“少爷,小姐她念过您的名字的!”看到主人如此伤心欲绝,小红不禁冲口而出。
“何时?”
“就在刚刚夫人……夫人苛责她的时候。”小红偷偷地看了淑玉夫人一眼。
“除了我的名字,她是不是说了些其他的话?”莫展楼看出小红语中的犹豫。
“少爷,我……”小红迟疑地嗫嚅着。
“说!”
“她说,莫……展楼,我……恨你。”小红闭起眼睛,不忍直视他。
炳哈哈……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竟是对他的控诉,漫天的狂笑后,两道痛不欲生的泪溢出他的眼眸。
没有你我还能独活吗?莫展楼肝肠寸断,心胆俱裂,酸涩的苦楚再次狠狠地鞭笞着他。
“啊!少爷您的头发……”还未从漫天狂飞的水花中恢复,众人再次震慑于主人黑亮的头发竟然全部转白了。
淑玉夫人和李丹樱这时也已不存任何希望,她们由原先的偷偷窃喜,及至莫展楼白了乌丝,终于明白这一切全都成空了,两人悻悻然地呆立着。
“临风,山庄西郊有处隐密的枫林,麻烦你将我和湘漓合葬于此。”莫展楼对于偌大的家产没有丝毫的迷恋,没有了湘漓,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语毕,拿出随身的利刃,毅然决然地刺入早已等待解月兑的身躯,红艳的鲜血将他和湘漓两人紧紧缠绕,染成一幅凄艳的图案。
莫展楼的手紧紧握着湘漓,仿佛已擒住伊人似的,嘴角竟露出满足的笑意,眉睫缓缓合上了……
“展楼!别……”待杜临风察觉他言中有异飞快向前,也已来不及阻止了。
杜临风慨然一叹。罢了罢了,与其浓烈的灼身,我宁愿选择细水长流的温润,愿你们来生能再续前缘……
第四章
好冷,水好深……心好痛……
不要再往下走了,我的脚没有知觉了,水已经淹到胸口了,好冷好冷。来人啊,救救我……
再一次,楚香漓又从梦中惊醒,香汗淋漓,背脊布满汗珠,她余悸犹存地抹了抹额前的冷汗。
身子仍然躺在床上,脑子却清醒万分,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刚才梦中的影像,为何总是见到穿着古装的自己,悠怼地望着湖心,一步一步地走入湖中?
从小,她就常被这个怪梦侵扰,夜里不常好眠。这阵子作这个怪梦的频率是更高了,每次都只看到自己缓缓走入湖中,湖水的冷意,常把梦中的自己冻醒。
“铃——”闹钟声响吵醒直到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的楚香漓。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不敢恋栈,快速地梳洗,准备下楼和父亲一同吃早点。
坐在餐桌旁的楚汉阳听到女儿下楼的声音,微抬起沉浸于商业早报的眼睛。
“爸爸,早。”楚香漓略带歉意地望了父亲一眼。
楚汉阳放下报纸,仔细地瞧着女儿。“怎么了,昨晚又作噩梦了吗?”
“没有,我昨夜睡得很甜。”她无恙地一笑。
这无解的梦,困扰她已经二十个年头了,当她第一次在梦中泪流满面时,父母被这异常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问她,她又因年纪小不知从何诉说,只是一直泪如雨下,让护女至深的双亲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女受苦。
每次当她在梦中流泪时,父母就当她又作了噩梦,她始终没有告诉他们,这而是多年都是同一个梦境。她懂事后,即使梦见了,也尽量减少让父母知道,免得他们担心,而家人已由全然的担忧,至无可奈何。
“哦,这样就好,如果有不舒服,要告诉爸爸。”
对着隐没在报纸后的父亲,楚香漓满腔孺慕,却不知如何开口道出。她从小就拙于言辞,自母亲不幸去世,父亲另娶后,她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当他们父女在一起是,总是无言的沉默,沉默就像第三者,卡在他们中间。
通常父亲一句温情的问候,她就会感动莫名,但她始终无法像她继妹一样,把爱放在口上。每次楚香樱向父亲撒娇时,她就像局外人,无法融入,只能呆楞地站着。
所以客人来访,得到最多赞美的通常都是楚香樱,她则被归为孤僻不讨人喜欢的小孩。但这些对她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所在乎的惟有挚爱的父亲对她的观感。
“香漓,今天楼世伯家有个宴会,你和爸一块去,顺道认识一些生意上往来的人。”楚汉阳苦心地要香漓多认识一些青年才俊,为自己将来幸福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