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刺耳的充电声响起,她纤弱的身子都会因此而强烈地震起。
电流一次比一次强——她弹动的力度也越激烈。
然而在众多医护人员焦急的注视下……她只是静静地带着那抹诡异的微笑,而心跳仍毫无反应。
***************
夜里,唐浩群熟睡中。
窗外黑夜静谧。
唐家的人都睡了。阿瞳捡回的猫咪“乐乐”也睡在浩群的肘弯处。
他们睡得好沉、好沉——
猛地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浩群。
唐浩群迅速睁眼坐起,连猫咪也被吓得逃走。
然而,在瞬间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仿佛那声响从未发生过。
但他的的确确听见了那声音,像是从落地窗户的阳台传来。
他下床走去,推开落地窗,一道冷空气迎面扑来,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然后——
他惊愕地发现,瓷白地板上一串摔碎的风铃。
“假如我死了,来你身边保护你,就让阳台挂的风钤摔落,告诉你我来了。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他曾同她这样约定。
“假如我先死,我也来当你的守护灵。”她说。
唐浩群身子一阵颤抖,扶住了门框。不祥的预感淹没他的心房。
阿瞳出事了吗?
他强迫自个不要这么猜测。
那只风铃、那只碎了的风铃,准是个意外。
是的,是风开的玩笑。
和他们的约定无关——
是巧合,纯粹是巧合。
第六章
梆雪贞深夜同章书桐外出吃完消夜,一齐返家。
雪贞开了信箱,看到学校寄来了毕业考的成绩。
她迅速拆了信封,满意地笑了。
“又拿第一?”章书桐牵着她的手上楼。
她意气风发,双眸亮着。“一毕了业,我即到唐家企业上班,唐浩群帮我安排了一个组长的缺。等着瞧!我要一路做到总经理——”她野心勃勃。
回到房里,章书桐径自倒了水喝。
“看来,一切都按你的理想进行嘛!”
雪贞踢掉鞋,倒在床上。
“当然。唐浩群就要去当兵了,而袁芯瞳待在美国不回来了,一切再好也没有。我只要在浩群当兵寂寞时多加把劲。很快地,他就会当我是他的女朋友。他那人很正直,一定不会负我。”葛雪贞盘算着。“我预计再四年,他会娶我,整个唐家的企业到时都归我掌握了。”
她说得正得意,却发现书桐沉默了。
雪贞关心地问:“你呢?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他冷静地喝口水。“我会考律师执照。”
“很难,不是吗?”
“对!但我非考上不可。”他很执着,非争口气不可。
雪贞喜欢他这么认真的表情。
她下床去揽住他。“等你考上那天,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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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瞳闭着眼,两行清泪不争气地冲出眼眶。
这里为什么这么冷?为什么盖多少被子都暖不了她的身。她知道,其实是她的心冷、是她的骨子冷。
她虚弱地、孤独地躺在病床上。
现在的阿瞳不再朗声大笑了。
大多的时刻,她一个人蜷卧在病床上哀哀哭泣。
她没有了食欲,瘦可见骨。
原本她以为,她真的以为,只要睁开双眼,就可以看见她朝思暮想的人,在她自己的房间,睡在那张柔软的床上。
一切回复原状。她还是那个备倍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袁芯瞳。
大伙围绕在她身旁,逗她发笑。
她真这么以为。
然而前日当她醒来——
仍是在这讨厌的地方;仍是在离台湾很远的美国。而且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出现在病床旁。只有热心送她至医院的唐人街一家粤菜馆的老板娘,偶尔同情地来医院看看她。
多么冷清而孤寂。
而更令她沮丧的是,当她昨夜瞒着护士溜下床,跑去拨电话回台湾时,唐母那冷淡的态度。当时,她满心欢喜地惊呼一声。“妈妈——”
谁料唐母不耐地回她。“别叫我妈了,你现在的妈妈是康夫人呀——”唐母酸酸地回答。只因看不过去阿瞳对他们的忽略、冷落。
人在失意时,是禁不起任何试探的。
阿瞳只觉得她不再受唐母欢迎,感觉到唐母的冷淡、疏远。
难道这一切只因为她袁芯瞳不再是个千金大小姐吗?只因为她今天一文不值?
于是她本想要唐家寄机票来,接她回台湾的话在这当下哽住了。
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握紧电话,她只是倔强地掉泪。
唐母不知她的处境,只是为她自己和浩群的被冷落,而打抱不平。
“喂!吧么不说话呀?才说两句就不高兴了吗?现在连说说你都不成了?”
“不是——”阿瞳按捺不住哽咽的声音。“浩群哥哥在吗?”她只想同他说话,她相信他绝对不会弃她不顾。
“浩群呀——他今天毕业,同雪贞去庆祝了。”
“呃——”电话卡快用光了,发出警示声。阿瞳只能匆忙说了声再见,挂上电话。
回到病房后,她伤心地躲进被子里,一个人独吞满月复委屈。
没人想念她、惦挂她吗?
原来,这世界不是为她一个人而打造的。在最幸福的时刻突遭一连串打击,更觉受伤。眼前于是只有黑的天、黑的路。她看不见光明和希望。
她只看到失望。
曾有人向她保证。“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阿瞳不忍去记起,偏又痴痴惦着。
原来,没人真能保护谁;不过是骗人的誓言。
连康夫人亦欺骗了她,让她蠢到签下文件。这世界怎么这样可怕?人心怎么这般阴险?聚散怎会这般无常?
是她运气差?或是,这世界本就一直这样。只不过,是她过去太天真了!
她好怕。
她在这无助的时刻,在生死关头走上一遭,勉强活了下来。却也自这刻起,合上她向来开朗的心房,失去信任人的能力。
她依然爱恋唐浩群,却也埋怨他的辜负。
难道——再也看不见唐浩群吗?
就这么连再见也没来得及说,硬生生地分开吗?
阿瞳用被子紧紧抱住她自己,怕失去更多的温暖。眼泪一直不停,似黑夜里的一条河流。
犹记得最后一次看着唐浩群,是那日在车里,她回头匆匆一瞥。隔着车窗玻璃,她看见他眼底的不舍。
那日,阿瞳的精神不佳,神志有些恍惚。
早知那是最后一面,她会将他看得更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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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合唱团“小红莓”的女主唱用着特殊的嗓音,唱着节奏轻快,但透着淡淡悲伤的“WILLYOUREMEMBER”。
阿瞳在好心的粤菜馆老板娘收留下,开始了自食其力的生活。
油腻的环境,顾客的吆喝声、烟味、油味、人的汗臭味污染了空气。阿瞳穿梭其中,拉下骄纵的面孔,学会什么叫“为五斗米折腰”;扫地、洗盘、拖地,样样她都得学会。
她每天忙得团团转,端起讨好的笑脸伺候的正是“千金”“万金”的大少爷、大小姐。
这是“沦落”。为了生活,为了温饱,阿瞳发现,“沦落”竟是一件这么快的事!
从前的幸福,简直成了遥远而奢侈的事。
那日下班,她拿把椅子坐在街上。隔壁的音乐城又在放那首“WILLYOUREMEMBER”。渐渐地,她也懂得了词意。
在那歌声里,在晚风徐徐,昏黄的街,她把一头长发剪去。
生活最要紧。长至腰际的头发已不再适合如今的袁芯瞳。
拌曲在风中吹送,流泻到街上。
阿瞳看见剪去的发丝随风飘散,她摇晃着身体,轻轻跟唱,为着词意而有些微惆怅——你还记得我穿洋装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