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晴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又生病了?维青担心着,于是加快了脚步。
望着桌上的三明治,采晴一点食欲也没有,自从父亲大人下令她不许再和维青来往之后,她总觉得有双窥探、监视的眼睛时时刻刻紧抓住她的一举一动;放学时间一到,这种感觉便化无形为有形,因为她大哥会准时到教室她,她甚至有了不用降旗、排队的特权。回到家里,电话铃声一响,马上有人接起来,房里的分机已被撤走,她明白连和维青通话的机会都没了。
家人不同形式的监控与禁锢,使采晴益发相信她早逝的爱情果真于世不容,那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同性恋。
“江采晴外找。”一个暧昧的声音唤醒她的冥想,一抬眼,门外站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欣喜与犹疑在心中翻搅,如何告诉维青这些日子里的变化?怎能让维青知道她摧毁了她“纯友谊”的信念呢?
愈走近维青,被窥视的感觉便愈强烈,几个好事者热心地围了过来,距离不近不远,恰好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采晴不需回头也知道背后竖起了一双双耳朵,正待好戏上场。
“最近怎么都没来找我?我打电话去妳家,妳总是不在。”
采晴无言以对,只能缓缓地摇头。
“是不是生病了?”看她低首敛眉、一语不发,维青又问。
她仍以摇头代替回答。
“那妳……”维青举起手抬起采晴的下巴,强迫采晴看着她,“妳有心事!”
采晴惊悚地挣月兑维青的手,害怕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泄漏心底深处的秘密。
不安的情绪焚烧着采晴的血液,喉间哽了块铅似的困难地说:“不要再来找我。”言不由衷却无可奈何。
维青没法相信她所听到的话,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她靠近采晴一步,采晴却连退了几步。
采晴的反应让她感到受伤,但事出必有因,即使要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也该有个合理的解释。“说啊!到底怎么了?”
采晴一迳地摇头,眼眶蓄满了泪水,她撑不下去了。然后,她听见自己以决绝的声音一字字地说:“离!我!远!一!点。”
她惊惧的眼神像把利刃,将绝裂的话语深深刻进维青心坎里。采晴背后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和交头接耳的盛况,维青忽然明白了。
“我知道妳为什么怕我了,”维青心灰意冷地道:“妳和她们一样,视我为毒蛇猛兽……妳放心,我会如妳所愿,离妳远远的。”鼻头一阵酸楚,在屈辱的泪水流下来之前,她逃也似的奔离那栋建筑物。
丙然不出她所料,父母都“听说”了她的“壮举”,法外开恩地装回她房里的电话,她掀掀嘴角以示感谢,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支电话形同虚设,已不具任何意义了。
经过中午的事,还能奢望维青打电话来吗?哼!痴人说梦。
她对父母只有一个要求,上街购物。
他们含笑应允:“阿彻,礼拜天带小妹去逛逛。”
江彻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的份儿,这段期间他成了随时待命的保镖。再这样下去,别说扩展业务了,公司不倒闭就该庆幸啰!
家人戒慎的态度让她感到啼笑皆非,他们还不放心吗?当然,他们是不会明白的,他们从未试着了解她,只一味地如他们所认为的为了她好的保护着。
今生今世,恐怕再没人能如维青那般了解她了。采晴固执的想。
她知道大哥没那份闲情逸致陪她逛街,他的心全放在正待冲刺的公司业务上。不论是配合父母严密的紧迫盯人或无法力保她的自由,大哥对她说过抱歉的话,但她并未怪罪于他。
在家里,父亲说的话就是权威、就是律法,一向如此,倒是同情大哥的处境,也真是难为他了。
采晴一口气买了一堆衣物,从头到脚,不挑样式只选颜色。
从今而后,她要以黑色来悼念她的爱情。
第6章(1)
再次为她添上新茶,东方渐白,故事说完了。
云飏由最初的醋意转为惊愕,随着采晴的叙述逐渐趋于平静,仅留满腔疑云。
回首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那曾痛彻心扉的绝望,如今说来云淡风轻。是岁月的洗涤,还是回忆的沈淀?伤口似是痊愈了,只剩一道淡淡的痕迹,提醒着采晴她年少时的爱情。而这爱情是被她囚禁的秘密,无人知晓的秘密,她极力隐藏的事实,居然能毫不费力地对云飏说出一切,她哪来的勇气?采晴讶异地想。
云飏轻啜着温热的茶水,缓缓问道:“照妳这么说,杜维青并不是……同性恋?”
“她是。”
“妳说她……”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原来我错得离谱……”她接下话。
“昨晚妳到底发现了什么?”是什么事使她失魂落魄游荡街头?云飏极欲得知原由。
采晴又把维青和碧嘉的那一幕述说一遍。
“如果当初我不当鸵鸟、不逃避、不自以为是,也许……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都已经和林碧嘉在一起了,还是我一手促成的。”她低下头,理不清感觉是落寞还是追悔!
“也许她们的关系并非如妳想像那样……”
采晴挥挥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用不着安慰我,就算没有林碧嘉,我也不敢奢望维青会原谅我、接受我了。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会说出那种话,甚至忘了还有许多观众,对她的羞辱还有比那样更彻底的吗?”
“我的意思是,妳有没有想过,认真的想过……或许存在妳和杜维青之间的,真的只是友情,是妳误解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采晴震惊地看着云飏,他竟然试图推翻她长久以来所谓的“爱情”。
“不可能。”她坚决地否认,不能让他动摇自己对爱情的忠贞。
她回答得太快、太乾脆,是想说服他呢?还是她自己?她坚决的口气却透着一点心虚,云飏知道他的猜测可能性相当大,只是……如何让采晴重新分析这段情感、看清事实?如何证实他的臆测是对的?那个杜维青果真是同性恋?而林碧嘉呢?
解铃还需系铃人,云飏在心里暗下决定。
瑟缩地蜷着身体,四周幽暗阴冷、一片死寂,寒气渗入她的每个毛细孔,让她不住的颤抖。
她在哪里?为什么被困在这儿?好冷,这季节不是应该夏天了吗?
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不要缩在那儿,去找出口,快点。”
“不要,”她朝着声音来处的方向喊:“我好冷。”
不再有回音,周遭安静得连空气的流动都那么明显,她害怕的不是静,她太习惯安静了;她怕的是孤独,寂寞。她很能享受安静,却不懂如何排遣孤寂。在她明白她原来这么寂寞后,便急于抓住一个懂她、爱她的人;并固执地认定,就此天长地久,直至地老天荒。
是的,她曾经短暂的抓住了维青。
“曾经”,像英文中的was!表过去式。
都变成过去式了。是她造成的结果,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演变的过程?她是怎么爱上维青,又怎么让维青自她生命中溜走的?
印象模糊是真的,害怕终其一生孤独至死也是真的。
“喂!”她试着唤回方才的声音,“你在哪?喂!”
只有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喂!”
眼泪已溢满眼眶,蓄势待发地准备奔腾而出,采晴正打算放弃……
“妳不肯动,只好永远困在这里,我也帮不上忙了……”温柔的声音又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