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高血压的毛病,我实在不想再惹他生气,却又不得不为自己辩解。
“爸,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很疼我,不曾让我吃过一丁点的苦,但是爸,我并不是很重视物质享受的人,你不需要为我安排个豪门婆家,我也不想过什么少女乃女乃的生活,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再逼我了。”
“好,你清高,算我鸡婆!”
“爸,别这么说嘛!我……”
“不用再说了,”爸手一挥,拒绝听我再说下去。“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嫁给梦森?只需回答‘要’或‘不要’就好,其他的狗屁谬论,我一概不想听。”
“爸——”
“说啊!”
望著气咻咻的老爸,我豁出去地摇了下头。
“好,算我白疼你这么多年——”爸气得全身颤抖地对我吼道:“你——你居然敢违逆我的意思?那好!既然你那么有骨气,我也就不再勉强你了。你现在给我听清楚,从今以后,你休想我会再接济你一分一毫,还有,我买给你的跑车和台北的房子……总之,只要是你从我这儿得到的一切东西,全部都不许你再使用。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从小到大,爸一直都那么疼我,现在——就为了我不肯答应这门被他安排的婚姻,他便如此对我;我除了难过之外,心早已冷了大半。
“爸,你……”我犹抱一丝期待看著他,希望他别把事情做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除非你现在回心转意,肯听我的安排;否则,你就快点给我走得远远的,你早点走,我才不会活活被你气死!”爸不耐地说。
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不舍地再看了爸一眼,就离开家了。
原本我还一直担忧该怎么对采媚解释房子被爸收了回去的事,结果,一回到台北,才知道在我离开的时间里,采媚居然搬去和沉俊之同住了。
听了这样的消息,我本该松一口气的,因为这么一来,我就可免去向她解释房子被收回的惨事,但才一转念,心中便立刻对于她和沈段之同居一事——感到十分忧心。
犹记那天和沉俊之不欢而散之后,每当我静下来时,耳际便不时响起他那阴鸷的声音:
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就为了那天他对我说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心中罩上了层阴影——找想沉俊之根本就不是真心爱采媚,而且他说过,他向采媚求婚的动机只是为了想试探我的反应而已!
但是,现在又怎么和采媚同居了呢?
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难道他是在玩弄采媚的感情?
我倒抽了口冷气,为这可怕的臆想感到严重的烦忧。
采媚也真是糊涂!怎么就这样身分未明地跟了沉俊之?唉!我真的很怕她会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然而,忧虑归忧虑,我也无能为力了。现在的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说,采媚一副正沉醉于浓情蜜爱的热恋中的模样,相信无论我说什么,这时候她绝对听不进耳,搞不好还以为我是因妒生恨,而对沉俊之心存报复呢!
也罢!我唯有默默地为她祝福,但愿沉俊之已经回心转意、改心换性,对采媚真是一片真心。我衷心这么地冀盼著。
走了采媚,坐摊一室的空荡冷清,我不禁为自己的将来怔怔地发起愁——
想了想,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幸福宝宝。就连我五专毕业后的这两年多以来,我也从不曾为食衣住行的问题烦恼过。采媚也曾为此而笑讽我是衔金汤匙出世的好命女,无忧无虑得教人眼红。
她的话,言犹在耳——怎知时至今日,我竟会惨到一无所有的地步!在后事事、样样,食衣住行全得自食其力,再也得不到家里的接济——永远、永远……
思绪行走至此,从不曾工作、看过老板脸色的我,不禁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
再一想,我念的是三流的学校,文凭也是勉勉强强给混出来的,又加上毫无工作经验,没一技之长……啧!真不知会有哪个白痴老板肯任用像我这样的废物!
废物?这个字眼一从脑海闪掠而过,我的心脏随即紧缩了下,不由自主地就长叹了口气。怎么我空有外貌,却什么都不会呢?我真是没用,名副其实的绣花枕头!
不过,不管怎样,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骨气,我告诉自己,就算真饿死在街头,我也不会改变初衷回去向爸低头,恳求接济的。说实话,直至现在,我仍无法释怀被爸逐出家门……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缘牵缠是无法说清楚的;在爸眼里,梦森确责是最佳乘龙快婿人选!但我不要他啊!我只把他当成哥哥般的好朋友而已,爸为何要强人所难?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是我真的依了他的心意嫁给了梦森,那后果会有多严重!这辈子我和梦森都不会有幸福快乐可言的,那么,他的一番美意到了最后,岂不是反而害了我和梦森?所以,我说什么也不会听任爸的安排的!
对了!就是这结论,死也不回去听任爸为我安排的终身大事。理出这么个头绪来,我纷乱的心绪才稍稍地安定了下来。
就这么办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想无益,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既然爸说了,不许我拿走任何他给我的东西,我就只拿了自己的印章、证件及一张剩不了多少钱的金融卡,孑然一身地离开!
反正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死不了的。
今天,我才知道了一件事——原来找房子和找份好工作是那么地难;尤其是能令自己满意的房子,更是困难。
顶著酷热炙人的大太阳,我拿著张刊有出租房屋资讯的报纸,跑来跑去,花费大半天时间,看了许许多多的房子,就是觅不著一间能合自己意的房子。那些房子不是租金太贵,就是又脏、又乱、又小,有几间稍微差强人意,偏偏住那儿的人看起来挺复杂似的。
结果,就这样东奔西跑了整个下午,淡淡的月牙儿已浮上了天际,我仍在空气污浊的台北街头晃荡著;看样子,今晚我可能得往旅馆了。
既然天意如此,我决定暂时把找房子的事抛到一旁,找家高级西餐厅,好好享用一顿晚餐,以慰劳那两条又酸又痛的腿。没一会儿,我便找到一家名叫‘恋恋红尘’的西餐厅,里头的布置优雅,灯光柔美,还有悦耳的钢琴演奏,虽不是属于富丽堂皇的豪华餐厅,却让人一进到这儿,便有种很温馨、很舒服的感觉。
由于正是用餐时间,客人颇多,剩没几个座位可挑,我只好在柜台旁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来。当我点完东西,侍者才刚走开,而我也正打算靠进软软的布沙发里,放松一下四肢时,却看见外头走进了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只见她们向柜台走近,向会计小姐询问起来,我一时无聊就听了她们的谈话内容,才知是来应征的。原来这里要请人?我像捡到宝似的跳起来,冲向柜台,用著喜出望外的语调问:
“请问,你们这里缺人手吗?”
坐在柜台里的会计小姐笑了笑,说:
“是啊!你想应征吗?是大夜班的会计,从晚上十点一直工作到隔天早上六点,总共八个小时,这个时段你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什么都不会,只要人家肯录用我就得偷笑了,哪还敢挑剔什么?可是,刚刚那两个女孩子不也是来应征的?看她们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的菜样,老板会用我吗?顿时,我又兴起临阵月兑逃的念头,还是别丢人现眼了吧!我是来吃晚餐的,干嘛跟人家凑热闹应征什么会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