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晓刀想了想,又问:“这中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特别的事情?你仔细想想看。”
张四娘平复了一下悲恸之情,拿着手巾抹了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哑声道:“这煮汤的过程也没什么特别的……”她突然哦了一声,“对了,说起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就是在煮到一半的时候,厨房外面忽然传来噼啪的响声,我跑出去看就见外面的几个晒衣架东倒西歪,上头没干的衣裳掉了一地,还多亏了那俩丫头帮忙才收拾好的,真是两个善良的好姑娘啊,呜呜呜……”
突然,人群中有人啊了一声,声音被现场的人声淹没,几不可闻。然而,鹿晓刀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准确捕捉到了声源的位置。
“安静。”他嗓音一扬,室内瞬间鸦雀无声。鹿晓刀伸手指向其中一人,“你,出来。”
众人齐齐射来的目光让被点名的黑瘦少年只觉芒刺在背,额上的冷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我、我?”
“就是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我……”黑瘦少年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有我鹿晓刀在这里没有人能拿你怎么样,你知道什么尽避说。”
“我……”
见黑瘦少年仍是扭扭捏捏,鹿晓刀双眼一眯,声音陡然沉了好几度,“如若你知情不报妨碍到我们查案,那你就是共犯了。”
“我说我说我说……”被鹿晓刀的“共犯”两字一吓,黑瘦少年连忙月兑口而出,“今天下午我经过厨房的时候,瞧、瞧见表小姐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出来……”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前排的甄怜怜身上。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在怀疑本小姐吗?”甄怜怜双手叉腰冲着人群开骂,“你们这群人头猪脑的奴才,竟敢怀疑本小——”“小”字出来“姐”再无下文,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无法开口,因为有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冲向她,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你!是你!是你——”褚芸发疯似的冲着她吼叫,眼中的狂乱看得甄怜怜浑身冰冷发抖,张着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褚芸的这一举动是众人始料未及的,所以一时间大家只是眼睁睁看着,来不及反应。
“芸妹!快住手,别这样!”在赫连贤人反应过来欲冲上去之前,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鬼魅般的身影出手快如闪电,只轻轻一击,褚芸便犹如断了线的人偶倒了下来。
赫连贤人伸手一接,让褚芸顺势倒在他怀里,抬起头,对着鹿晓刀怒目而视:“你——”
“赫连公子大可放心,鹿某只是点了褚小姐的睡穴,并没有伤她。”
另一边,着实被褚芸的疯狂举动吓坏了的甄怜怜,脸色惨白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脚一软便支撑不住地瘫坐在地,惊恐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脸颊。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她拼命摇着头,脆弱的神情令她看上去像一朵娇弱的小花般惹人怜爱,“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我放的只是泻药而已,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坏,不是我……”
甄怜怜的水眸中映着赫连贤人,奈何赫连贤人的目光从头到尾只停驻在褚芸身上,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赫连老爷,这表小姐如今是嫌疑犯,按规矩应该交由衙门收押再审。”
“这怎么行,这……”赫连雄这会儿也是方寸大乱,望了望赫连贤人征询他的意见。
看出赫连雄的顾虑,鹿晓刀又补充道:“赫连老爷、赫连公子,鹿某在此保证表小姐在衙门里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点你们大可放心。一旦调查清楚真相,倘若表小姐的确是清白无辜的,到时候衙门一定立马放人。”
赫连雄与赫连贤人还未有反应,身为当事人的甄怜怜已经气得跳脚,“放你娘的狗屁!本小姐才不要去衙门蹲牢房呢!照你这么说,如果你们一辈子找不到真相难不成本小姐就要蹲一辈子的牢房受一辈子的冤屈啊!”她用手指着鹿晓刀的鼻子破口大骂,那股泼辣劲儿仿佛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与之前的楚楚可怜都只是众人的错觉。
她泼妇骂街似的架势让鹿晓刀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而已,“这位小泵娘,请你冷静一下。并非鹿某有意刁难姑娘,而是情非得以,还望姑娘见谅。”
“本小姐有名有姓甄怜怜是也,什么姑娘前姑娘后的,还有啊,姑娘就姑娘干吗非要前面加个‘小’字啊!你才是鹿什么的刀呢!”
“在下鹿晓刀。”眉间的褶皱稍稍加深了。
“哼,我管你是小刀、大刀还是菜刀呢!总之,本小姐没有下毒,是无辜的,你们无权抓我进牢房!”
“有没有下毒那要调查之后才清楚,无不无辜也不是小姐自己说得算,至于有没有权利抓你,鹿某现下就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绝对有。李四,把甄怜怜小姐‘请’回衙门。”鹿晓刀特地加重了“请”这个字,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甄怜怜气极,也顾不上对方的身高和体型都是自己的两倍,凭着被冤枉的委屈与愤怒直接冲上去朝着他的靴子就是一脚。
周围的几个捕快均冷不防倒抽了口凉气。
鹿晓刀浓眉紧蹙,眉间打了好几个结,一双深邃内敛的黑眸此刻散发的怒气令人不寒而栗。鹿晓刀极力抑制自己的暴力念头,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轻举妄动,才刚向人家保证不会伤她一分一毫,这会儿怎能做出自打嘴巴的蠢行来。
浓眉紧了又紧,拳头握了又松,终于,他转身对着赫连雄与赫连贤人一抱拳,道:“赫连老爷、赫连公子,表小姐鹿某先带走了,告辞。”回头又看了甄怜怜一眼,扬声道:“李四赵五钱六苏七,把甄怜怜小姐给我扛回去,用扛的!”
“姓鹿的,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乌龟儿子!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本小姐,放开我!你们凭什么这么做,放开我!舅舅,救我啊!舅舅——”
“等一下,怜怜——”赫连雄还想阻止却被赫连贤人拦了下来,“贤人你——”
赫连贤人给父亲一个安慰的浅笑,“爹,我相信鹿捕头。您就放心吧,怜怜一定不会有事的。”
赫连雄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在儿子的浅笑下他也不再坚持,只幽幽地叹了口气。
鹿晓刀一行人的背影和甄怜怜的咒骂声渐渐远离,赫连贤人向父亲交待了几句,就将褚芸打横抱起,穿过众人向西园走去。
她在哪里?为什么这里这么暗?为什么她什么也看不到?
褚芸感到自己在一团虚无混沌之中徘徊,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伸出手,滑过指尖的只有冰冷的空气与无边的黑暗。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赫连贤人呢?柔萍和依萍呢?为什么只剩她一个人?
她害怕地紧紧抱住自己,将脸深埋进曲起的双膝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被二娘和三娘她们关进暗房的那个幼儿时代。
娘,你在哪里?呜呜呜呜……快来救救芸儿,芸儿好害怕呀,娘——
她哭着,喊着,直到嗓子也哑了依旧没有人来救她。为什么娘不来救她?难道娘不要她了吗?连娘也不要她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她很乖很听话呀,就算二妹不小心把烫水倒在她身上,就算三妹不小心用石头扔破了她的头,就算二娘、三娘每次都不小心把她拧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都没有生气没有骂人呀,为什么连娘也不要她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