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之榆怒不可遏,道:“哼!我说的话,他几时听过一句半句?他方家的尊亲贵戚,哪容得我批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方慕平暗骂自己胡涂,忙给母亲斟杯酒,让她消气。“爹没别的缺点,就是比较袒护亲戚些,一表三千里,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上官家和方家的关系是从哪开始牵扯呢?晴妹不是什么尊亲贵戚,爹哪有为她得罪您的道理呢?您快别生气了,这件事我自己和爹说去。”他知道怎么讨母亲欢心。
总算这还像句话,守之榆将酒一口饮尽,“平儿,你不想娶上官妮子,我不反对,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生孙子给我抱啊?我在你这把年纪的时候,儿子都十几岁了,你到底在蘑菇什么?”
“感情之事,贵乎自然,实在勉强不来……”想起墨痕,方慕平叹了口气,声音中不胜凄楚惆怅之情。
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守之榆插嘴道:“你想说姻缘天定吗?前阵子我拿你的八字去给人批命,算命仙说你这阵子红鸾星动,娶妻有望,你最好趁这个时机,打着灯笼半夜也去把妻子给找出来。”
她话匣子一打开就会滔滔不绝,“这位算命仙外号叫吴不知,据说他为了一窥天机,不惜把肉眼刺瞎……”
方慕平挥手截断她的长篇大论,叹道:“娘,您别再催我了,明天是爹的好日子,您早点回房歇息吧!”
“今天暂且放你一马。”看着儿子一脸倦色,守之榆舍不得再逼他。
走出四宜书屋,守之榆轻叹出声,她岂不知儿子不肯娶妻的真正原因?还不是为了个丫环!那丫环叫什么来着?墨痕!墨痕丫环铁定是狐狸精转世,迷得儿子魂不守舍,难不成儿子为了她终身不娶?守之榆好生烦恼,该怎么劝平儿呢?
第三章
站在“问情坊”前,秦云漪踌躇再三,该不该进去?若被翠姨知道她来过这种脂浓粉腻的风月场所,翠姨气也气死了……
方家庄门禁森严,非持有庄主寄发的帖子者,皆不得进入,她哪来的请帖?她人来到了杭州,却只能望着方家朱门上的铜环叹气。
吃了闭门羹,她该打道回府吗?秦云漪摇了摇头,不行!了凡师太打破了余雪庵的功德箱,凑足银子给她当盘缠,以便她启程寻兄,她不能辜负了凡师太的厚情重恩,她一定要进方家庄见大哥哥。
蹦起所有的勇气,秦云漪举步跨过问情坊的门槛。
“大姑娘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快出去!”
问情坊的管家游嬷嬷大声呼斥秦云漪,叫她马上滚。
“我想见柳姑娘。”秦云漪提出大胆的请求。
游嬷嬷嗤笑道:“王孙公子来到问情坊也未必见得到盼儿,你又算哪根葱?找盼儿又有什么事?”
“贵坊的柳姑娘被人褒为杭州花魁,一手琵琶弹得珠鸣玉溅,无人能及,也不知道是真有其事呢,还是浪得虚名?”
秦云漪说完,心里直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么说实在太无礼了。
游嬷嬷气得脸都绿了,指着秦云漪的鼻子大骂道:“莫非你想争夺花魁封号?点花魁不是抡擂台,要争也得等到明年元宵夜。”
秦云漪急得连连摆手,说道:“我不是要争夺花魁封号,我只想和柳姑娘切磋琴艺,比比看谁的琵琶弹得好。”游嬷嬷脸色缓和下来,斜眼看秦云漪衣衫褴褛,满面尘土,她冷哼一声道:“我劝你别自取其辱了,盼儿的琴艺绝非浪得虚名。”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嬷嬷谬赞,倒教外人笑话了。”
浓烈的香味随着柔腻的声音飘来,柳盼儿莲步姗姗,拾阶而下,走到游嬷嬷身旁上上下下地打量秦云漪。
游嬷嬷唠唠叨叨地数落着,“盼儿,这种人理她做啥?你有空就去招呼朱爷、苟爷、牛爷和马爷,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见你。”
懒得理会游嬷嬷的叨絮,柳盼儿袅娜纤柔地走向秦云漪,巧笑嫣然地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啊?”
秦云漪微一迟疑,答道:“我叫逸云。”
她再不通俗务,也知道不能以真姓名示人,匆促之间,她只想到将“云漪”两字颠倒过来,就叫“逸云”吧!
柳盼儿也不笨,她知道“逸云”不是挑战者的真名,因此讥嘲道:“这么快就取下花名啦?好,姑娘既然要比,盼儿奉陪到底。”
游嬷嬷眉头一皱,道:“慢着!是光比试呢,还是下赌注?”
游嬷嬷看得出秦云漪有所为而来,不先说清楚,莫要三十老娘倒绷婴儿,反而中了这小泵娘的诡计。
秦云漪回答道:“赌注很简单,如果我赢了柳姑娘,从此间情坊的弦歌应酬,不论内场或是外场,由我先挑选,我若不接,再由其他姑娘上场表演。”
这就是秦云漪来到间情坊的理由,她记得翠姨说过,大户人家庆寿都会安排歌舞助兴,方家庄应该也不例外,据说都是技压群芳的杭州花魁柳盼儿进府献艺。
秦云漪暗暗盘算着,如果自己赢过柳盼儿,说不定可以代她去方家庄表演,那不就可以见到大哥哥了吗?
游嬷嬷心中也飞快地拨着算盘,若这小妮子真有两把刷子,技高一筹把盼儿比下去,问情坊等于多了只金母鸡,其他的教坊趁早关门算了,若是她吹牛,反正也没什么大损失,顶多是盼儿白忙一场喽!
有利无弊,吃下定心丸的游嬷嬷道:“小丫头们,快拿琵琶来!”
一场龙争虎斗,就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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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焕元五十大寿的生日,方家庄大宴宾客。
才刚过午时,就已有不少客人陆续到来,只见庄内万头钻动,热闹非凡,总管方有财指挥着小厮仆役,里里外外摆设了百来席。
身着湖绉长衫的方慕平陪着父母站在厅内,揖请客人就座,忽听得门外鼓乐之声大作,显有官府人士来到,他心中一喜,窦大人这么快就到了吗?
方慕平匆匆奔出,过了一会儿,他恭敬地陪着一大群人进来,为首的男子年逾六旬,形貌清瞿,气度高华,正是前两淮访使窦天章。
窦天章走到方焕元身前,笑道:“方庄主,我给您介绍,这位是秦夫人。”
秦云瀚的妻子莫馨兰低声吩咐数句,随行的丫环趋前奉上送给方府的见面礼。
方焕元命总管收下,双方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
窦天章笑道:“皇恩浩荡,特淮老夫辞官,秦大人决定在接任之前,带着夫人和小姐与老夫结伴来为方庄主贺寿,之后再回涿州官邸上任,慕平也可以一起回去。”
窦天章归隐,方慕平没有归隐,他身为访使属官,父亲大寿告假三两天,之后就得回涿州两淮访使官邸执行公务。秦云瀚是方慕平的新长官,他亲自带着女眷前来为方焕元贺寿,以示他对方慕平的亲厚之意,给足了方家面子。
窦天章叹了口气,道:“谁知经过大湖畔时,忽然颁下一道圣旨,命秦大人督军围剿湖盗,秦大人请老夫带秦府女眷先来方家庄,他事情忙完,马上就来方家庄和女眷会合,可能要叨扰方庄主一段时间了。”
剿匪凶险无比,秦云瀚担心厮杀时无法顾及妻女安危,恰好窦天章要赴方家庄贺寿,他遂拨了一队亲兵,保护妻女和窦天章来到方府。
看到莫馨兰脸上挂着孤傲冷漠的神色,一副懒得理人的拽样子,方焕元轻哼了声,不甚热络地招呼道:“秦夫人,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