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坐在沙发上,双手按住太阳穴,低头看着摊开在膝上的课本。
背完一节书,依依抬起头:
“你坐下来歇会儿行不行?我客厅的地皮奄奄一息,就快一命呜呼了!”
沅沅不加思索,医学处方月兑口而出:“注射葡萄糖、强心针,大概支持到明天早晨没问题。”
“什么?你不是打算在这里走来走去搞一个通宵吧?”
“明天就考了耶!对这本狗屁《医药学史》我根本狗屁不通,谁记得那个没事把草药拿来乱啃乱咬的老兄叫什么名字。”沅沅啃一口苹果补充口水,又口齿不清地背书,眼光目不斜视全在课本上。一个路线走错,“嘭”地撞上沙发扶手。
“哎哟。”她痛呼出声,赏了沙发一记窝心脚。这该死的沙发竟然胆敢暗算她,准是强心针注射得太多了。
依依拉她坐下来:“别拿我的沙发做出气筒,要怪只怪你自己毛病不小,硬要走来走去。”
“你背得怎么样了?我们坐得那么近,互相研究起来方便得很。”沅沅—脸的希望。
“你想指望我?我还指望你呢!看来咱们谁也指望不上谁了。”
“前几天考得轻松顺利,临时加考医学史,这不是往绝路上逼我们吗?要不然我也不会起这种龌龊念头。考—门医学史还连带教坏小孩子,真不是人做的事。”
依依用手指比一比课本厚度。
“两百多页不是一晚上背得完的。我劝你也别念经了,肯定消化不良。”
“不背怎么办?准备考只鸡蛋吗?”这只鸡蛋拿回家铁定噎死老爸。
“医药学史嘛,谈不上重不重点,每节课文都可能变成考题。反正背不完,只有碰运气——每页书选你看得顺眼的读熟一节,远气好,明天可以过关,运气不好的话……”依依耸耸肩膀,“回家煮鸡蛋吃喽!”
“嗯!好主意。值得赌—赌。”沅沅跳起来,又开始从窗户走到门口,再从门口走到沙发边。
可怜哦!临考前恶补的莘莘学子们大抵都是这副惨状吧。
一墙之隔同样灯火辉煌。龙飞一个人无聊地研究着报纸,连夹缝中的寻人启示都看过了十几遍。他很想冲到隔壁去,就算不说话,看着沅沅背书也好啊!可是那个小恶妇已经给他列出了一里长的罪状,最该枪毙的是他占用她太多时间,害她没空好好读书。如果他再胆敢过去骚扰,她发誓要让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在看过第二十八遍寻人启示后,他的肚子唱起空城计。他这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糟的是凌康家从来不会准备任何点心或熟食;更糟的是:虽然父母过世得早,但凌康包干了所有父母该做的事,害他除了吃之外连橱房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至于弄东西给自己吃,那更是麻绳穿豆腐——免提!
凌康照例回得晚。龙飞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老大,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半夜十二点差六十分整了。”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从六点钟到现在,你还准备赖到什么时候?”
“最晚明天早晨八点。老大,弄点吃的吧,我等你救命啊!”
凌康眉宇间没有有午时的冷漠戒备:
“不要叫我老大,我是你大哥。”
龙飞一脸饿死鬼投胎的惨状:“好吧,老大……哥,你兄弟我就快饿毙了。”
“厨房有面,自己去煮。”
“我会煮等你回来干什么?”
凌康坐下来,眉毛微微向上扬起:“隔壁是谁在走来走去?”他听熟了依依的脚步声,绝不是这样东倒西歪,横冲直撞的。会是谁?
“沅沅喽!你以为你家有宝啊,要不是沅沅在隔壁,我会一直赖在你的破窝里?她们明天考试,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嘛!沅沅不走来定去是记不住东西的。唉!这丫头平时疯玩,还全栽在我头上说是我诱拐她,天知道我求她温习一下有多难多惨。”他的口气中充满宠溺纵容:“不知道她背得怎么样我想过去看看,只担心正撞在她枪口上。”
凌康半眯起眼,似笑非笑:
“你死定了,绝对!”
龙飞很愿意还击回去,可惜肚子空空,连脊梁骨都难伸直,只好假笑道:“麻烦你煮碗面好不好?”
“你十岁那年已经想好了状子告我虐待民族幼苗。”凌康不会忘记龙飞吃糊汤面时的表情,他宁愿吃猪食也不敢吃自己费心煮了两个钟头的面。
“反正被你虐待了十几年,惯了。你相依为命的小弟我一翘辫子,你想再找个人受你虐待都难了。”虽然凌康的厨艺二十年如一日的差劲,但总不会吃死人。特别值得喝采叫绝的是:凌康煮的食物只用看就饱了,不用吃就让人肠胃膨胀得想吐。
有人敲门,跟着是沅沅的声音:“龙飞!”
原本奄奄一息的秦龙飞回光返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到门边打开门:
“背完了吗?””
沅沅点点头:“可以这么认为吧!”她向门内探了探脑袋,感谢万能的主,如她所愿,凌康也在。绝对不可以放过他。
“依依正在煮面,过来一块儿吃吧。喂,凌康,也一起来啊!”
“不用。”凌康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冷漠的神色摆明了拒绝。
沅沅暗中踢了龙飞一脚,这饿鬼听到有面吃已经魂不附体了,大概叫他改姓“面”他都干。
“馋鬼,你搞定他。他不来你休想吃。”
看着沅沅跑掉,只好想法子劝劝凌康了。龙飞太了解凌康了,他不愿意的事没人劝得动他,他根本是不听劝的。但总不能拿把菜刀逼他过去,况且他身上铁定带着枪。饿鬼只想吃面不想吃花生米。
凌康幸灾乐祸地斜睨龙飞:
“我早说过你死定了。”
龙飞一坐回凌康身边。
“兄弟一场,共同进退。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反正饿死之后可以见到我爹妈跟你爹妈,你放心——”他语气中分明充斥着威胁,“见到他们之后。我—定会跟他们说你待我好极了,从小都没有拿黑焦饭跟糊汤面虐待我,最后我先走一步也是我自己一个不小心饿死的,完全与你无关。”
凌康不胜睥睨地看他一眼:
“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这么卑鄙的。”
“看见了,我看见你妈跟我妈正在包饺子,我去了。”龙飞全身瘫在沙发上,陷入弥留状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我替你转告一声。”
“我只后悔一件事。”凌康站了起来,“当年我怎么没把你送到北平茶馆去讲相声。”
龙飞只求他妥协。
“走不走啊!吃一碗面噎不死你的。连带晚上不会做恶梦。”
沅沅靠在厨房门框上,双手环抱胸前:
“喂,那个冰棍也在耶!”
“是吗?”依依头也不抬切着火腿片。
“喂,喂!你跟他做这么久邻居还跟陌生人一样,明明心里喜欢他居然连话也不主动跟他说—句,那个冰山死性不改惜字如金,你柳依依又不是哑巴。”
“我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他吗?你想当媒婆想疯了,找别人去。”依依手下的火腿片有长有短,有圆有扁,“我跟他又没什么话好讲的,难不成无缘无故叫住人家讲天气?”
“你也没有否认过喜欢他呀!不否认就是承认,承认了就要找机会接近他,甚至……勾引他。”沅沅很尽媒婆之职地出主意:
“比如谢谢他上次救了你,请他出去吃一顿;或者早上在大门口站卫兵,等他出门道早安,然后问他到哪里去,做什么工作,有什么爱好?这样—来必定拉近距离;再不然……索性来招狠的,半夜三更把家里的保险丝烧坏,找他帮忙。你占尽天时地利,乌漆抹黑的假装绊到东西,顺势往他怀里一倒,千万别倒错位置,万万不可以松手。嘿!只要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不怕他不动心。”这一绝招是她从被龙飞称为“烂片”的电影中学来的,银幕效果一级捧,谢大小姐也曾窃想过拿来试试,可惜—直没逮到机会。可惜哦!有色心没贼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