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这个人吗?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沅沅调皮地答:“他叫秦龙飞,今年二十七岁,中国籍男子,身体康健,无任何不良嗜好,是‘三亚船运’的老板之一。”
文轩努力提醒自已不要笑出来,因为谢顺昌盯住他的一只眼睛认定了他是罪魁祸首。‘
“沅沅,爸爸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交朋友总应该先了解这个人的身份来历。你知道吗,秦龙飞是个危险人物,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
“爸爸,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我二十岁了,懂得分辨是非黑白,也懂得选择朋友,龙飞是个好人。”
“我不赞成你们来往!”谢顾昌的口气强硬起来,“如果你还当我是爸爸,就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见他。”
“如果你还当我是女儿就让我自己选择朋友。”沅沅也生气了,她恍悟道:”难怪龙飞每次都只送我到门口,从不肯进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甩不着我跟他说什么。他要自量,以他的身份背景不应该跟任何身家清白的人家扯上什么关系。”
“爸爸,我不想跟人吵架。”沅沅拒绝再谈下去,径自回房。什么身份背景,她才不管呢!不过,能招惹起老头子这么大的反应,秦龙飞也许真的不简单。
沅沅可以一走了之,文轩可没那么好命,乖乖等候谢顺昌的耳提面命、充当出气筒。谁叫他是谢家人,同时又是秦龙飞的好兄弟呢?这年头,夹在正中间还真不是人做的事。怪只怪他谢文轩死也不敢回马来西亚父母身边颐养天年,那边只有更恐怖的事情等着他。
看得出来,沅沅有些心不在焉。龙飞紧紧牵着她的手,随时提防她的脑袋会跟大树或电线杆子什么的斗在一起。冷不防,她没头没脑地问:“你是坏人吗?”
“你说呢?”龙飞的眼睛毫不闪烁地迎上她,眼光清澈明亮。绝对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只带了三分揶揄。
“不像呀!坏人应该是全身皮包骨头,两撇老鼠胡须,尖嘴猴腮,目光游移不定……再不然满脸杀气,横眉毛竖眼睛,目露凶光,五大三粗得像个杀猪的;最讨厌就是乔枫那种类型了,油头粉面,油嘴滑舌,一双眼睛整天色迷迷的,活像个采花贼。”
“我似乎不够资格列入你归纳的范围之内。”他颇为遗憾,昔年黑道上冷硬狠辣的恐饰分子竟然三甲不入。“三种…都不怎么像。”他想狂笑,努力提醒自己要保持严肃一点的表情,否则他会笑到倒地不起。老天,哪有像这位大小姐一样替坏人画像的,恐怕是小说看得太多了,中毒太深。
“你不排除我靠外表赚取分数的可能?”他故意逗她。
“坏入不会送钱给讨饭的老婆婆,坏入也不会替砸伤腿的搬运工人支付医药费,坏人更不会跳下风急浪大冰冷的海水去救个索不相识的入。”沅沅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坏人。你是个好人,极好的好人。”
龙飞紧握她的手:“这句话叫别人听见了,他们会笑你。”他有些羞赦,第一次尝到脸发烧的滋味,更多的是感激与喜慰。
沅沅一摇头: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可是,可是我爸爸他说……”
“说我秦龙飞是个危险分子,不是个好东西。”他早料到有这么一天,语气中难掩一抹嘲讽,“还说我身份不明,背景漆黑。”
“你怎么知道?”沅沅吃惊地看他,“你躲在我们家门外头偷听了吗?”
“用不着听我也知道。”
“为什么?爸爸从不干涉我交朋友,为什么单单排斥你。”其中必有原因。
“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慢慢告诉你。”
码头上停泊着一排大货船。沅沅坐在甲板上,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面,眺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
一轮落日又圆又大。正迅速地向海天交接处沉下去,多彩的晚霞哄托着那轮落日,绽放着万道明丽光华,整个海面被映得金灿灿的,眩目极了。她回过头来。全身沐浴在落日的光辉里:
“美扳了,是不是?所以你喜欢这里。”
“是的,美极了。”龙飞的眼光片刻也离不开她,她像个海边的精灵,美丽纯净,远离所有的晦暗与邪恶。他迟疑起来,他有什么资格拥有如此难得的女人。
夕阳终于完全落下去了,只剩下些许未敛的余辉仍渲染着无边的云彩。沅沅意犹末尽:
“明天我们早一点来看日出好不好?”
龙飞听到她说话,回过神来:“什么?”
“我说明天早点来。你怎么了?”
“我想……”他欲言又止,沅沅拉他坐下来。“你从来不会吞吞吐吐的,一定有事。”
龙飞决定趁没有改变主意前说出想说的话,他抵抗不了自己想拥有她的深切渴望: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关于关于哪方面?”沅沅心中升起不安的感觉,龙飞今天有些反常。一开始不声不响,一说话舌头打结,他的眼中分明写满了挣扎忧郁。
将押赴午门斩首的死囚会有最后的晚餐。沅沅心里浮现出一幅可怕的画面:龙飞的旧老婆领着四、五个拖鼻涕的小孩子满街追杀她,骂她不知廉耻,既夺人夫复夺人父;围观的人群全都以看过街老鼠的鄙夷眼光盯着她;口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越想越对,父亲习惯宠溺她,从来不拂她意,这次极力反对她跟他在一起肯定有重要原因,也正是这个原因令龙飞难以启齿。要不要跟那个女人争到底?人家怪可怜的,拖儿带女还做下堂妇。可是,龙飞不要自己的话,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呀!
龙飞发现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沅沅,你在想什么?”
“下堂妇。”她冲口而出;“你对下堂妇怎么看?”
她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龙飞为之气结。
“什么下堂妇,我从没见过下堂妇,你叫我怎么看?”。烦乱的心情使他吼起来。
沅沅笑逐颜开,“你没见过!真的?那太好了。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龙飞决定一口气说出来:
“在加入‘三亚船运’之前,我是人见人怕的黑道人物。打架、砍人、抢地盘是我的家常便饭。警局里有关我的档案起码有一尺厚。现在香港的黑道老大凌康,正是跟我从小一块长大又一起入黑道的结拜兄弟。知道吗?我曾经是冷血狠辣的恐怖人物,你爸爸说得一点不错,我身份不明,背悬漆黑,不是个好东西。”他仔细观察沅沅的脸色变化,是的,她楞了一下,但满脸是困惑的表情而不是惊惶厌恶或害怕。难道他说得不够浅显易懂吗?
沅沅如释重负:
“你这么严重的表情,就是跟我说这些?”
“你希望我说些别的什么吗?”他不能理解她的反应,忽然恍悟,“说说下堂妇,如何?”
“嘻嘻!这个话题已经过时了。”她的笑容如三月春风般令他全身暖洋洋的,傍晚的海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
沅沅没这么好命,连打两个大喷嚏,像只小狈似地蜷缩起身子靠拢龙飞取暖。龙飞张开外衣包住她,将她按在胸前。他仍有疑惑。
“什么样的后果我都想过。比如你拂袖而去或者大吃一惊,但没想到你会若无其事,你以为我在
编故事吗?”
“我并不在意什么黑道白道之分。这并不是说我不辩是非黑白,而是这年头黑白道很难说有区别。记得我跟依依回香港那天,久别重逢的故乡人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欢迎了我们,不是像上次那样有人顺手抢走放在桌上的钱包,而是从依依背上硬抢走她的背囊,连带子都扯断了。我们不敢去追,因为四面有更多的眼光盯着我们手上的行李箱。我们去了最该去的地方——警察局。”沅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她永远记得那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