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童少陵,对自己的将来早有一套计划的童少陵,更是全家族投以深重期望的嫡长子,他怎能为一个小女生而改变那远大的人生计划?
但是,他的思念却赢过对自己的谴责;无论他的理智如何清楚地告诫他,他的情感总能回以辩驳。
他的脑子里就这么被理智与情感霸占住了,而且还日夜打斗、争吵不休,弄得他几乎快发疯了。
有谁会相信,那个一向自信满满、自视甚高的童少陵,会被一种莫名突生的感觉整得快疯了?
若真说出来,铁定没有人会相信的!
他有些恼怒地瞪向孟寒雨,眼角余光却瞥见她手上的烟快烧到她的手指了,急忙抢下只剩一小段的烟,在烟灰缸中捻熄。孟寒雨被他的敏捷动作吓了一跳,转头张嘴正想骂这多管闲事、又冒失的人时,一见到是他,张着的嘴只发出一声:"你……"
童少陵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微微气怒地说:
"你不想活了吗?年纪轻轻就学抽烟,况且,难道你不知道学校严禁学生抽烟吗?你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在这公共场合吞云吐雾!你想被记大过是是。"
孟寒雨原是满脸的惊愕与羞赧,在她听了他的责备后,神情又充满了叛逆与挑衅。
"健康和操行都是我自己的,我爱怎样就怎样,不必你来管!如果你看不惯我的行为,大可以去告密,反正你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你所说的话一定会受到重视。去说啊!既然你那么讨厌我,又何必为我的死活操心?"
"你……"童少陵气急败坏地瞪看她,眸中涌现不可知的风暴。"硬要曲解别人的好意,这样做你很高兴是吗?"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孟寒雨说话的语气酸酸的,像是巴不得拿一块砖砸向他一般。
"你——真是不可理喻!"童少陵吹胡子瞪眼,忿忿不平地说。
"我既然不可理喻,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孟寒雨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你——"童少陵闪着忿怒的眸光,锁定孟寒雨那毫不妥协的脸庞好一会儿,低下头,无奈地用手去按他自己的额头。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她不是那些已习惯于他的威权的社员或同学,更不是熟悉他脾气的密友;除了这两种人外,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与他人相处。
而她,却是那个该死的——他想接触的人。
"我们好像没有一次见面是不吵架的!"他放下手,对她苦笑着说。
孟寒雨别开脸;窗外的陌生行人,在夜色中都还像是戴副面具,笑得虚情假意,更何况眼前这个对她来说是个半生不熟的人呢?!他的笑,到底有几分真?
"反正你做的,永远都在表示你对我的厌恶——唉!算了……"好半晌,她才低低地说,声音中满是看破的荒凉。
"我讨厌你?我说过我讨厌你吗?"童少陵语音低沉,像在问她,又像在反问自己。
孟寒雨转过脸,第一次看清他那神伤的表情,心中不禁微微颤抖,却仍不敢有任何期待。
潜藏在心底的那分狂乱又痴傻的情意,在多少个午夜梦回之际,不断撞击她的心坎;这分无法言喻的情意,逼得她好苦。
她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也不了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难道目前她尝得的这分苦涩感觉,就是爱情?
她觉得自己就像迷失在茂密森林中的小孩,一心一意追寻着脚印,却劳无功,仍寻不得出路。
"算了!"她对他说,语调很是消沉。"你反正是讨厌我的……"
"我没有!"童少陵激动地说,右手直接横过桌面,忘形地握住她的手腕。"我并不讨厌你——我只是……"
他的心不断翻腾、呐喊着,想要表白他对她那股柠檬冷香的眷恋;浓厚的情梗塞在胸口,尖嚷着要解月兑;血液中所有对她的思念也急速奔窜着,似乎都在争着要跳出来告知她他爱她的实情;偏偏他的唇却傻得不知该怎么将这一切诉说分明。
"你不需要解释!"孟寒雨悲哀地朝他笑笑,并未拒绝他的碰触。"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我自私,我娇生惯养,无礼又骄傲,你眼中的我一无是处,是个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不可爱的女孩。这样的女孩,任谁都讨厌的!"
"我不是这样想的!"童少陵急得几乎要喊了起来。"为什么你要这么说自己、贬低自己?没有人这么想你的……"
"谁说没有?"孟寒雨失声低嚷,眼中波光粼粼。"我本来就不好!我一点也不乖、不可爱,你不也说过,你早就看出我的本性,只有我自己还以为我有多好、多棒,就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不要我……"说到此,孟寒雨猛地住口,用力地抽回手,转开写满脆弱的眼。
是的,真正的答案就是这样。以前她总将过错怪罪到她父母身上;但是实际上,是因为她不好,所以他们才会离婚,他们才会狠心不要她。
都是她的错!
她才是那个破坏了全家欢笑、毁了全家幸福的罪无可赦的刽子手!
全都是她的错啊!
"寒雨!寒雨!你怎么了?"童少陵被她脸上那抹突生的灰败神情吓到,对于孟寒雨口中的那个"他们"根本没在意,只是慌乱地喊她。"我并没有讨厌你,也没有认为你不可爱,那些都是因为……因为……"他愈说,声音愈低,终究,他还是无法说出他真正的情意。
孟寒雨的一颗心充满了体悟到"事实"的绝望,对童少陵的话根本如秋风过耳,丝毫未进入她的脑海里。
孟寒雨的脸色在灯火逆射下愈见青苍惨白,童少陵看了着实不忍;他迅速收整自己的情思,再次试着招回她飘散的魂。
"寒雨……"他轻柔地,像是在催眠似的,用着柔和、规律的嗓音唤她:"没有人讨厌你。你看,圣中喜欢你,漪也对你称赞不已,还有我……我——你误会我了……"孟寒雨因着他的一席话,渐渐清醒了意识,青惨的脸色也慢慢红润了些,只是眼瞳仍盛着不确定——对她所听到的一切感到不确定。
"你能陪我回家吗?"她幽幽地说。
即使她的心绪混乱,她还是私心渴盼他……
只要能看着他,有他陪在身边,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
什么时候,她对他的情思、痴想已植得如此深?
她知道,她对他,从相见的那一眼起,情苗就已在滋长了;而后每一次的聚首,也都慢慢、慢慢地,如永恒的水滴,穿过她的心防,浇灌那株植于她最柔弱的心田里的情苗……
可是他对她呢?
孟寒雨望住童少陵清亮的眼,心里触到的却是一股来自他心坎的情意。
有可能吗?
童少陵一向冷漠看她的眼,曾几何时也盛满如梦幻般的温柔神采,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来,竟还是深情。
"走吧!"他轻语。
走出"末世纪",幽黑的天幕,在每一家的灯火照明下,显得异常温暖;此刻,小镇很安静,静得令人担忧。
他们两人并肩走过一条条小巷,最后转入孟寒雨所住的巷道。规律的足音,就这么一轻一重地敲在柏油路上。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刻意地走得慢,听那足声轻轻地回响在寂静的夜空中。
这样子有他伴着走,已经是第二次了。细想这两次的陪伴,不知是不是老天对她的赏赐?
停在大门前,孟寒雨掏出钥匙,旋身看他。
"我——谢谢你陪我回来。"
童少陵摇摇头,伸手按住她的肩;孟寒雨为他的举动微微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