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吃过了。”这声对不起,含意深奥,只有我和他懂得。
他还是注视着我,慢慢收回手臂,露出个心酸的笑容。
“这只是朋友间的关心,你也不能接受?”
我再摇头。我知道这是很残酷的,但是我不能让他抱着希望;即使像他说的,我还是不能冒险。我的心只给一个人,那唯一的一个……
因此,我怎能让他存有丝微的幻想,而至蹉跎光阴?
“对不起!”
“真的没有一点可能?我真的无法成为你感情停靠的最终港岸?”他激烈又黯淡地问。
我抬头注视檐廊外低迷的天色,歉然地说:
“对不起!我已将心许给他了。他是我飘荡许久才寻觅到的。这一生,我只情钟于他——对不起!
我声声歉疚,换得了宋学棋的默不作声。他的失意如此强烈,但我却无法帮他。我真的是不能!
许久,我收回望天的眼光,回顾身侧,他不知几时离开了。我想,他从此后应是不会再来了。
这样是最好的了。我不想有人因我而伤心失措,憔悴落寞。我宁愿对他绝情让他断念,也不要他为我伤情!
我想,这样是最好的了……
上了楼,办公室一片忙碌之色,空中充斥一个焦躁局促的声音。我凝神细听,那声音隐约有梗塞之味。我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诉说她感情的困境,走向小乔。
“这不是新增的节目时段吗?”
小乔抬起头,见是我,露出招呼的笑。
“你来啦。你刚说什么?”
“我说,这个节目不是新的吗?我怎不知道有现场CALLIN?’
小乔撇撇嘴,很不引以为然的模样。“还不是郑文蕙的主意!什么这是时下的趋势,偏老总信她那套。其实又不是每个节目都适合现场CALLIN。象这个新节目根本就不是那类型,他还硬要这么做。真是的,也不想想节目不是她在做的,她随便提出个建议,结果是累死主持人和音控。真是!没道德的女人!”
小乔说得义愤填膺,我拍拍他的肩膀。
“别生气!为那种人生气挺不值的。再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就等着看好了。”
小乔还是一脸愤慨。我又拍拍他,回到自己座位。
忙了一整天。日暮黄昏时,我吹着口哨收拾行装。今天星期六,‘午夜蓝调’不开张。春宵花月夜正等着我和迪亚斯!
斑高兴兴地对小乔告别后,我就搭电梯下楼的门,站在骑楼下吸了一口畅快的空气正要开步走,看到一个婉约的身影伫立在夕阳斜晖下。是上次那位美丽的夫人。
那位夫人看到了我,微笑地走过来。
“您好!”我对她颔首为礼。她实在的典雅大方,难怪小乔对她悠然向往。
她停在我前方,轻柔地说:
“商小姐有空吗?”
我看着她,觉得那股怀念的气息越来越加强,不禁傻傻地盯着她。
“商小姐!”
“啊?”我回过神,朝她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因为我感觉对你有股亲切感……希望你别介意!”
美夫人的脸上飘过一抹我不明原因的阴暗,然后很快地回复笑貌。
“不要紧,我也觉得与商小姐很投缘呢!不知商小姐能否陪我坐坐聊聊?”
“当然可以!”我急忙说。
于是我们又来到上回见面的那间不入流的咖啡店。入座点单后,我望向对面偶有沉思颜色的夫人,开口说:
“还没请教您的大名。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白,叫宿云,小朋友们都叫我白姨。如果商小姐不嫌弃,就这么叫我好了。”
“那,我就这么叫了。”我微笑说:“白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白姨微摇着头,柔语说:
“没什么事,只是想和商小姐随便聊聊。自从外子过世后,日子就变得有点无聊。因此能结交到商小姐真是我的福气!”
“哪里!”我谦虚道,又说:“那白姨您的子女呢?都不在身边吗?”
白姨神色黯然,哀伤地说:
“我本来有个女孩的,但是……”
她未尽的语言让我打住这话题。想来她应是伤心人吧!先生过世,女儿也离开人间。
“以后白姨若是觉得无聊,欢迎您来找我,我一定竭诚招待!”
“商小姐真是好心肠,令尊令堂一定很为你骄傲!”
我勉强地笑笑。事实是,她口中的令尊令堂从未一时刻存在过。我从来就是失亲的孤儿,不曾感受过有人为我骄傲的感觉!
商小姐从事这工作多久时间了?我感觉你很纯熟、十分有经验呢!”
“白姨,您叫我商别就行了。”白姨笑着点点头,我又继续说:“这工作我差不多做两年多,也挺久的了,当然该纯熟喽!”
白姨优雅地抿嘴笑笑。“我认为你实在太过谦虚了!”
我笑一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苦而涩,又忘了加糖。我放下杯子,抬眼看到白姨专注而激切的目光,紧紧甚至称得上是痛苦地锁着我。那眼神……令我难受!于是我故意粗鲁地放下舀糖的小银匙,金属碰撞陶磁的声响似乎拉回了她的神思,因为她对我露齿笑笑,端起她的杯子微饮一口。
窗外最后一线微光消失了,路灯晃晃苍白地流泻满地。不夜城展开序幕了。
我看看表,再看看窗外。不知迪亚斯回去了没……
“你有事吗?”
我转头看白姨。摇摇头,然后又慢吞吞地点个头。
白姨慈蔼地说:
“你赶着去见人?有约会?”
我诚实地说:“有人等我回去!”“你结婚了?”白姨神色颇惊讶地问。
“没有。”
白姨的惊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我解读不出的深沉。一瞬间,她又微笑了。
“本来我想请你吃个饭,既然还有人等着你,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下次吧!下次我请白姨您!”
看着她坐上那辆相同的墨绿色积架后,我转回电台。我的车停在那儿。
走到停车处,低头放东西时,身侧忽然出现一团暗影,我让了让,想让对方先过去,结果那团暗影还是停在原处。我抬起头,是个挺魁梧的男人。在街灯映照下,我看得出他是个外国人。
“你是商别?”冰冰冷冷的语气。
我下意识地点头,实则还在消化他那句不太标准的中文,他却猛地伸手扣住我的手腕。
“有人想见你!”这次是用英文了,却还是听来陌生冷冰的语调。
我愣了愣,然后用力地将背包甩向他,同时狠踢了他一脚,拔腿就跑。”
他约莫是被我的鞋尖踢痛了,我跑了几公尺才听到他吼着:
“快追,别让她跑了!”
我更奋力地往前疾冲。天啊!不只他一个人!听着身后杂沓的追逐声吼叫声,我越快速的穿过人群,不解这种只在影片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怎会发生在现实中?更甚的是,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的确是发生了。
“快点报警啊!有疯子在追我啊!”我对着闪过身边的人大叫,结果是得到一个较宽广的奔跑空间。没有人停下来帮助我。
至少我知道了一点,人心的冷漠的确与影片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我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地困难,从我的口中开始传出如风箱鼓动的声音。
谁呀!谁来救救我?
四周的巷道渐次黑深。我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但是我知道,再一会儿,我就会束手投降了!
一个身影倏地窜现在我眼前。然后我的腰被一双如钢硬的手臂勒住。我脸向上,尖声地喊:“放开我——我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