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何时开始飘雨了?细雨轻洒,风声脉脉。
她伤心地垂泪,在凄楚的风声,雨声中听见心碎的声音。
本就不该存着这希望啊。恋恋难舍在这一刻只是讽刺,只剩难堪。
一只手指轻轻抬起她低垂的下颌,她的视线被动上移,撞进眼中的竟是他带着温柔笑意的黑眸和笑颜,那暖暖的笑似乎能包容一切。
他微笑着贴近她,在她惊诧的泪颜中把下颌轻搁在她的肩头,嘴唇凑在她的耳边轻诉:“听好了,素素,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都好,我都要你;不管你老了,丑了,死了,都好,我都要陪着你。活,一起活;死,一起死。只要你是你,我永远都要与你生死与共,白头偕老,这是我们的誓言不是么?你也不可以再忘记,不可以再怀疑,知道么?”
她静静听着他的誓言,那轻柔无比的语气,诉说的却是最激烈的誓言。她如何能无动于衷,如何能铁石心肠?她深爱他呵,所以生怕他的嫌弃,鄙薄,可是在听了他的这番话后,她如何还敢怀疑他的心,质疑他的情?究竟要多深的爱才会让他毫不在意地接受此刻半人半妖的她呵。她要如何回报这份不悔的深情?
她承诺:“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忘记这番誓言,也不会再怀疑,我们会幸福,会白头偕老,会子孙满堂,我要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起言,对不起……”
她埋首在他怀中,哭得像个孩子般恣意,任泪水尽情奔流,冲刷着一切的委屈与说不出口的痛苦。
痛苦,决不会因为泪水的冲刷而被洗净。
起言与秦素的灾难也并未走到终点,苦尽笆来这句话在他们身上一点也不适用。仿似无尽的苦难如影随形,一时如伏流,一时是骇浪,把他们的生活冲击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为了保护秦素不受流言干扰并静心修养,罗起言带着她搬到了城郊的别院。对秦素缠身的疼痛梓诚诊断是中了邪恶阴毒的妖法,他也毫无办法。不过几方人马一比对,不难发现月半湾的可疑之处,但神秘的月半湾在那日的大乱后就失踪了,心存内疚的陆梓诚自告奋勇要去把她追回来帮秦素解毒。于是多日以前就上路了,但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猫样的女子谈何容易,尽人事吧。临别时,陆梓诚赠言起言道:要相信心中的佛,相信佛法无边!
至于被火烧成重伤的抱书,因秦素实在无力照料,罗起言把她托付给高宇翔照顾。而他与秦素每隔数日就去看望一次。看抱书的伤势日渐好转,但那被大火肯噬的面目全非的残破容颜,两人仍是忍不住的鼻酸内疚。
如此匆匆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中秦素身上那噬人的疼痛越来越深邃,越来越频繁,每次发作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每次发作皆痛得在地上展转反侧,恨不得撞墙捶脑死了算了。
但秦素仍在苦苦忍耐,她知道她不是为自己忍,而是为了他。每次她发作时,他看着她时那爱怜横溢的温柔眼神,她知道他是恨不得能代她承受这份痛楚的。
她知道鲜血可以缓解这份钻心蚀骨的疼痛,可是近日来她发现动物的鲜血已不再能抒解那跗骨的疼,一份越来越强烈的渴望自灵魂深处,从她不断压抑着的地方找到缝隙慢慢破土而出。
她渴望人血!她知道人血可以缓解那令她痛不欲生的疼。
这份不该有的罪恶撕扯着她的心,肯噬着她的良善。
她想学以前那样划破手臂取血,可是起言与她寸步不离,她怎能在他的面前伤害自己?她忍着,忍着痛,也忍着伤害自己的。
这天,罗起言开始教她念佛经,希冀借广大佛法来化解她心中的恶念心魔,最终解去她身上枷锁般背负的疼痛。
罗起言坐在秦素面前,一脸严肃道:“来,素素,跟我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秦素乖乖盘膝坐在蒲团上,沉静安详。她跟着一字一句的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
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念诵不到几句,秦素安详宁定的容颜就开始变色了,美丽的容颜开始扭曲,肌肉开始抽搐,手足开始颤抖。但她仍是接着念道:“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第8章(2)
罗起言心疼于她的痛苦,只恨不得以身代受,可是不能,他只有心痛。相信素素的每一分疼痛他都感同身受,她身痛,他心疼……他不能心软。
“对,素素,坚持,有反映就代表有效,我们不能放弃。接着跟我念: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佛经在他口中一连串流水般倾泻下去,毫无滞碍。
秦素苍白着脸,冷汗涔涔,虚弱得在蒲团上左摇右摆,但仍是强忍着心底像是极欲发狂的痛苦念下去:“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这段佛经她念得辛苦非常,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打完一场艰难的仗,汗湿罗衣,咬破的舌头弄至口中满是苦涩的血腥味。
罗起言仍是毫不放松地念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素素,跟着我念,别放弃,一定行的。”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秦素跟着念道,
口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却不断勾引得她潜藏心底的邪恶蠢蠢欲动。
什么佛经?她不需要,她只要鲜血,活人的鲜血!其他的她什么都不要。
邪恶的在秦素的心底被彻底唤醒了,就像沉睡千年复活的恶魔,想望着鲜血的供奉,鲜血的祭祀。罗起言注意到秦素越趋狂乱,魔魅的神色,眼神,大惊。
秦素摇摇晃晃地站起,神色迷朦的朝外走去,口里喃喃念道:“我不要佛经,我更不要成仙成佛。我要血,我要人血……血……”
罗起言心头大恸,一时几乎站不住脚,无法相信佛经一逼,非但无法压制素素心底的心魔,甚至还更刺激得素素完全入了魔道。他心中的沮丧,悲痛已无法形容。
“素素,素素!你醒醒!醒醒!”
他狠狠摇撼着秦素细瘦的双肩,通彻心扉。
秦素的眼神散乱的毫无焦点,瞳孔中心却像是燃着两簇熊熊火焰,她的目光穿越他,落向不知名的遥远地方。口中兀自呢喃:“不,我不能杀他,他是起言,我要与他同生共死,我不能杀他。我要杀别的人吸他们的血……对,别的人……”蓦然间,她心中一向坚持的善念仁慈又卷土重来,她神色痛苦地挣扎着,“不,不可以杀人,不可以……佛经,对,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两方人马在秦素纤弱的体内争执不下,激烈地互相拼杀,只把她折腾得惨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