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平的奸笑,惠妮的娇颜,还有自己那间宽阔、舒适的办公室,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
醒来吧!醍来吧!这只是一场恶梦,你还这么年轻,事业正如日中天,不能让别人占了第一设计师的地位,尤其是胡大平。
不行!
雹亚尘残存的一点意识,汇集了求生意志,让他睁开了千斤重的双眼,奇迹似地,他看见了一双慧黠大眼,就在自己的鼻前。
他迅速地闭上眼,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一双如此水灵、澄澈迷人的眼睛?常听说人快死之前都会产生幻觉,难道自己快死了?天使?
对!一定是天使,自己大概是上天堂了吧!可是天使怎么没有脸?
雹亚尘耳边传来叽哩咕噜的“说话声”,他不知道这些声音算不算说话,因为他一句也不懂,难不成自己上的还是外国人的天堂?
他使劲地再睁开眼睛时,漂亮的眼睛不见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黝黑、画满了图案的“脸”,他甚至无法判断那是不是一张脸,而且就贴在自己眼前。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牛头马面,一阵惊骇流遍全身,嘴张得老大,声音却干涩地卡在喉际,咕噜咕噜地翻滚,没一点声音跑得出来,心里想的是——逃,四肢却仍瘫着,眼睛因为惊吓过度而只能瞪着正前方。
自己平日就算没有热心公益,也从不害人,只是有点自负,好吧!有点目中无人,可是有才气的人不都怀才傲物吗?就算这样会有报应,也不至于轮到自己吧?!
一个、两个、三个……
他的惊骇随着眼前牛头马面的增加而升高,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下地狱,而是碰到了食人族,这个发现令他毛骨悚然,惊骇欲绝,他的唇不停地颤抖,只觉一阵晕眩,就失去知觉。
※※※
“啊!”
雹亚尘从床上惊坐起来,浑身冒着冷汗,他预期会见到的东西——刀山、油锅都没有,这让他松了口气,他把手贴着心口,确定自己的心脏还继续跳动,知道自己还没死。
惊吓过后,他才发现自己全身疼痛——一种极度疲乏后的疼痛。
屋外传来一阵一阵闷闷的鼓声,他才松懈下来的身子又开始紧绷,想起那曾在他眼前晃动,一张一张可怕的脸,也想起失去知觉前,最后钻进脑子的可怕念头——食人族。
他拖着身子直退至床上的角落,背贴着墙,觉得安全些,才环顾着身处的奇怪屋子,没有桌椅,没有电灯,没有电话,没有任何电器用品,根本没有一件文明世界的东西,整间屋子,就靠着窗口射进屋内微弱的月光,那实在不能算是窗,因为它只是在墙上挖个洞,什么修饰都没有。
镑式各样的花沿着墙攀爬至屋顶,几乎整间屋子都是花,从这么多新鲜的花来看,耿亚尘肯定自己绝不是在地狱,如果投射进来的是月光,那么自己也不会是在天堂,那……
※※※
雹亚尘不觉打了一阵哆嗦,一股寒意自脚底爬上背脊,难道那些真的是食人族?
愈来愈密集的鼓声,敲得耿亚尘胆颤心惊,自己如果不逞一时之气,现在该伴着惠妮坐在一流的餐厅内,听着悠扬的音乐,而不致缩在这里,听着犹如催命似的鼓声。
想来想去,都怪胡大平,这个跟自己同窗兼死对头的人,从念书时开始,样样事情都跟自己争,念书时,争名次、争分数;工作时,争名气、争地位,谈恋爱则争对象,反正是无所不争。
虽然胡大平不承认,但是耿亚尘及所有认识他们俩的人都知道,不管在那一方面,耿亚尘都略胜一筹。
在建筑界,耿亚尘独树一格的设计可是有口皆碑,当然他的设计费并不低,然而出得起价钱的人仍不惜巨资请他设计。
在名利双收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轻易接案子,尽避有人说他目中无人,有人骂他看上不看下、现实、势利,他也不在乎,反正慕名而来的人也从没断过。
安惠妮!这个商业巨子之女,就是仰慕自己的才气与名气而成为他的女友,而且以安家的财势,她不需要挑个财大气粗,却俗不可耐的人来折腾一辈子,所以她才会挑上耿亚尘,让她镶了金的背景,多了点艺术气息,少了点铜臭。
这回杨氏企业在市郊买了块地,要盖栋房子让三兄弟全住在一块儿。杨氏企业也是商场名家,三兄弟在商场上都各有一番成就,兄弟同住是杨老爷子的意思,地也是老爷子选的。
三兄弟要住在一起,老大、老二又各自都有家庭,房子盖起来就是个大工程,反正杨家有钱,这难不倒他们。不过最令他们伤脑筋的是,要盖什么样的房子才能让一大家子的人住得舒适,又可显出杨家的气派。
传统中国式的建筑,几个兄弟都觉得不太合时宜,而西方的建筑格局,老爷子又不喜欢,所以杨家找来了耿亚尘和胡大平,杨家的意思是要两人合作,共同研究,设计一栋大家都喜欢又独树一格的房子。
雹亚尘彷佛又听到胡大平的声音:
“杨先生!对不起,我想我无法胜任这个工作!”
※※※
胡大平一脸的抱歉,语气平淡得几乎让人觉得,他是专程来拒绝的。
他的话才一出口,耿亚尘先是一脸错愕,而后狐疑地望向胡大平,本来还以为今天会是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而且按他的脾气,绝对是非跟自己争到底不可,今天怎么会一开口就灭自己威风,这小子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我想这么浩大的设计,只有耿兄足以胜任!”胡大平神情极为认真。
对于胡大牢一反常态的礼让与推崇,耿亚尘非但没有感激之意,心中反而升起更高的戒心。
“胡兄!您太客气了!以您的才气,必定也能设计出比我更好的房子!”
杨建安将手一扬,“在找两位之前,我们对两位都作了一番了解,两位在建筑界均属执牛耳之辈,所以你们彼此也无需太过谦让,两位如果肯破例携手合作,必定能设计出让大家都满意的房子,而且也可传为美谈!”
“就是因为这件案子太重要,所以我才不敢接!”胡大平一脸虚伪,“我想杨先生既然对我们作了一些了解,必定知道耿兄才是建筑设计这行的顶尖人物,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杨建安点点头没有反驳。
胡大平脸色有点难堪,虽然是自己谦虚,但当着耿亚尘的面,杨建安的默认,未免也太让自己下不了台,他忍着气继续说:
“我有个构想,不过却一直无法突破设计上的瓶颈,所以我愿意提供我的构思,希望能由耿兄执笔完成设计!”
胡大平愈是恭维,耿亚尘就愈如芒刺在背的不自在,胡大平不但反常,居然还要让出自己的构思,简直有点匪夷所思,不过他脸上依然挂着笑,不动声色地盯着胡大平问:
“胡兄想必还有下文吧?”
胡大平笑了笑,也没吭声,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卷宗,摊开了放在桌上。
杨建安跟耿亚尘一齐走到他的身边,夹在卷宗内是一张影印图,可能底稿本身就不是很清楚,所以影印的效果也不是很好,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杨建安是个外行,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而耿亚尘虽然没表示什么,却暗自称啧不已。
胡大平指着影印图说:
“这是民国初年不知从何处流出的手绘图,作者已不可考,我在图书馆翻阅一些建筑史料的书,无意间看到这张翻印的图片,因为年代久远,又未经妥善保存,加上翻印时原稿就不是很清楚,所以这张图片看来很模糊,不过你们还是可以看得出,这建筑物本身简直就是力与美的结合,梁柱、大门,全都没用一根钉子,而且用的全是一些未经人工雕琢的原始材料,可是所有的衔接,都那么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