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再问,不懂他干么突然冲上来直直盯着她瞧。
他仍是继续站在原地看她,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岁月是女人的天敌,希望这些年的奔波,不致让他觉得她太苍老……
“再笑一次。”他终于开口。
她发誓,她完全搞不懂他说话的前因后果。
“像刚才那样,再笑一次给我看。”他终于将前后文贯穿连线,完成了一个句子。
她懂了。原来她刚才不经意地展露了足以让西施逊色的倾城笑容!实在很想应观众要求再来一次,可是……
历史教训有学到,好戏上演第二次就没看头了。因此,为了保值,她不能太早自贬身价。她应付似地咧嘴假笑道:“太阳的角度不对了,笑起来就不具效果。等哪天又刚好照射得天时地利人和时,再免费笑给你看。”
他垮下脸,一副讨不成糖吃的孩于气。“不要、不要、不要!人家要你现在就笑!”
唉!男人赖皮的本色,从小孩到成人全是一个样。
她尝试软言安抚。“乖,别闹了,我们回家去,等哪天角度又刚刚好了,我再笑给你看哦。”她走近他,劝哄地轻拍他的背。
他却一古脑儿将她紧紧抱住,嘴巴仍是不依道:“不管,要不我们再到阳台去,那里角度最好,我爱看你刚才那样笑。”他说着便硬搂着她走回公寓门。
“喂喂!你有完没完?”她死命拉住门把,不让他打开。“即使是站到同一地点、同一角度,没有刚才那一刻的情绪也是不成的,你已经在强人所难了!”她挣月兑他,直接下楼梯。
他马上跟进,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后,追问:“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心情那么好?”他努力找原因,就盼她随时有那种好情绪。
因为那时她正在想他。钟应伶在心底回答他,嘴上仍是守得死紧。“因为我高兴。”抛给他一个到此为止的表情,她绕到车子另一边,开门上车。
向乙威站在车门旁,抬头留恋地望了三楼阳台最后一眼,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前仍不甘心地咕哝。“女人的情绪永远是善变的。”
引擎发动,驶上“回家”的路。
事实上,如果向乙威仔细留心注意,他应该会发现:钟应伶今天的情绪一直是半亢奋的。她心情好得很,只差没吹口哨暗示他而已。
“你刚刚在楼上找什么东西吗?”开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后,向乙威突然问道,眼光仍专注在路面上。
“呃?喔!只是看看有没有漏掉东西忘记搬的。”她回答得心虚,幸好她的脸正撇看向窗户外的街景,否则真怕被他看出端倪。
可惜向乙威早发现端倪了。会问她也只不过想探看看她有没有准备要跟他吐实,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她不知道的是,要找的纸条正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刚才一进门,她东翻西找的,只有他一个人认命地搬行李,也就无巧不巧地拣到这张被夹放在橱柜缝上的纸条——恐吓的纸条。
他没错过刚一入公寓时眼前的景象,一团混乱。那天受伤后没陪同钟应伶上楼,他猜想在当时她进门前就已经遭人闯入过了?她是知道的吧!这两天她一直没回公寓去整理,而刚才仿佛进门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似乎是为了找出这张恐吓纸条。
这纸条有什么关系吗?她看起来很重视,莫非是一条线索?
不是没有可能。
“嗯……好像快要下雨了……”或许是怕向乙威起疑,钟应伶开始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效果显得太突兀。
“大概吧!”他懒懒回应,不想点破她,却开始考虑该怎么诱她说出实情。
轰!
一记雷响,打断了两人同时想出口的话。各自回头沉思半晌,还是决定暂且先按下,会有机会的……
钟应伶决定,有机会她一定会全盘托出。
向乙威更笃定,找机会一定逼她说出来。
就这样,他们有默契地在接下来的回程上,一路沉默。
雨,真的开始下了,滴滴答答落在车窗上,细密且繁复,像他们的心思。就等倾盆大雨过去后,迎接崭新的阳光。
大雨滂沱的夜里,屋内的气氛显得格外宁静。一连七天,亚特兰大一直持续下雨。
算算也是从下雨那天正式搬进这栋屋子,过了整整一星期相安无事的口子。
生活是相当规律的。每天早上用完早餐后,向乙威会载着她们母子分别去上学、上班;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等到中午十二点钟声一响,钟应伶会乖乖放下手边的工作,准时到停车场被挟持一个半小时。这段午休时间其实是温馨又有些令人期待的;连续七天的午餐,向乙威带着她每天换吃不同风味的美食,从日本料理、美式烧烤、韩国火锅……到墨西哥食物等等,她吃得目不暇给、眼花缭乱,仍是乐此不疲,每天陪着他吃遍世界美食。
她发觉向乙威变得比过去更懂得享受生活。以前他为了事业,常只是随便吃个足以裹月复的三餐。除了特别纪念日和应酬,他们甚少上餐厅吃大餐;多半是为了省麻烦。现在他却一反常态,中午时间一定拉着她挑餐厅,也不管她是不是穿着一身不搭调的T恤、牛仔裤,随兴挑中了餐厅便一头钻进去吃了!真不知道他是突然转了性子,还是要弥补过去太忙碌而没空吃的份,反正她得奉陪。
靶觉上,这段午休时光像是他们每天固定的约会。
黑暗中,听着雨声,她坐在落地窗前微笑。回想着几天来点滴的相处,内心暖烘烘的。
重新开始……
这句话不自觉流过她心底,记得不久前,他似乎曾对她下过这样的咒语……当时她是惶然的。所以现在,她几乎不能确定他说过这段话。
可能吗?重新开始……
眼中染上回忆的濛氲,她看见当年那个拿着体检报告单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明天我必须赶去纽约一趟。”他告诉她,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这么对她说。
“喔。”她记得自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这一趟来回最快是三天,慢的话恐怕会拖上一个礼拜。公司那边有些事比较棘手,非得亲自过去处理不可。”他是这样交代的。
“喔。”她还是只能发单音,就怕出口更多的话,舍泄漏了心底太过泛滥的离情。
不知道为什么,五年都熬过来了,却突然害怕即将跟他分别一个礼拜。是这几天生活太安逸,还是她已经变得太过于依赖?明明自认是独立坚强的现代女性,况且她身边也还有奇奇,怎么会在今天他宣布即将远行之后,变得这么不习惯?
纽约也会像现在这样不断下雨吗?一滴、两滴、三滴……她数着窗户上凝结的雨滴,心烦得睡不着觉,想着明天来临的远行……
毅然地,不再多想,她一骨碌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宽大的长睡衣,提起裙摆,踮着脚尖,轻轻走出房间。通过西区相连的廊道,她一鼓作气屏息走进东阁楼的“禁区”,直直走向最底端的那扇门。她在门前迟疑地停伫,极力控制不断威胁着要跳出胸口的心脏。
撑着最后一股气,她举起手,敲门。
叩、叩!
声音是极细致的。
“谁?”门内的人发出浑厚低沉的嗓音问道。
她的勇气霎时间从肺叶里榨光,呆呆盯着门板,吐不出一句话来。
得不到她的回应,门内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他低咒了声,没多久,门板在她面前开启。她憋着气不敢用力呼吸,等着门后的人发现她时的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