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堂谷
塞林挪用颤抖的手指抹平桌子上的报纸。这一则在午饭的办公闲隙间引起过激烈争执的广告,是用惹眼的黑体字印刷的。它引起过办公室低级职员们的兴趣。她当时惊讶地瞪大眼睛,尖叫声洒落在她的上级同事之间,打断了他们的闲扯。
“呀!看这!“她唾沫横飞道,“这可的确是个好机会!”
保娜·维克斯讨厌地晃一晃,把羊毛衣上的唾沫星抖落地上。“你这该死的小坏蛋!”她责备道,“难道你看到一段流行音乐广告我们都得受苦吗?”
“去你的流行音乐!”乔伊答话道,“看看你自己吧,既然你不是金发碧眼,就没有你申请的份儿。”
“申请什么?”保娜冷冷看她一眼。
“申请担当这份工作!”乔伊恼怒地说,“你根本不行阿,保挪!而且,你的脾性也不好,你不会感兴趣。”
这时,其余的姑娘都好奇地渴望知道下文。“你们谈什么?”她们齐声问道。
“不告诉你们!”乔伊决定逗一下,但当她看见姑娘们有采取行动的姿势便立即改变主意。“好吧,你们自已看。”她把报纸塞给一只伸过来的手。
便告被逐字逐句地大声念了出来;“求聘一位拘谨、顺从的金发白肤英国姑娘,要求完全、绝对不得离开职守。以保障终身生活以及满足一切日常所需为酬。欢迎携带随属。如下为相约电话号码……”
泵娘们在一阵吃惊的沉默之后,便开怀大笑起来。“这个时代没有姑娘会上这么个当!”一位姑娘大嚷道,“这个广告人一定是发疯了!”
“要不是疯了,要不就是富过头了,以为用钱可以买来血肉之躯。”保娜提出说,“我猜一定是一个阿位伯酋长在为他妻妾物色新玩物!”
“呵,这只是一个大骗局!”另一位姑娘说出她的看法,“即使是阿位伯酋长也一定知道,有可能应聘的这么样的天真姑娘简直不会存在。尤其是在伦敦这里!”大笑进入了高潮,乔伊向着塞林娜的方向慢慢地说:“呵,我看……塞林娜也许符合要求……”
塞林娜只模模糊糊觉得她成了谈论的中心,她的心思已经转移到另外的问题上。对于高昂的婴儿日托费用她还能支持多久?上午她象往常一般寄放温迪时,保育园的保育员非常歉意说:“我很抱歉,佩恩小姐,从下礼拜开始,我们的收费就得额外提高一英镑。”为了避开塞林娜惊愕的神情,她转过身,喃喃说道:“这是通货膨胀的缘故,你知道……是困难,但无可避免。”
打这之后,塞林娜的脑子便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去筹得这额外的一英镑。
这时,她突然觉察到谈话出现一阵沉默,她成了众人视线之的,似乎人人都在等她发表意见。
“什么……你们说什么?真对不起,我没听见……。”
只有保娜回答,但她闪闪烁烁的话使塞林娜还是糊里糊涂。她用力耸耸肩说,“从这一事上讲你也许是对的,乔伊。只是上礼拜我才听说,塞林娜接受了办公室色鬼的邀请,到他家去听他收藏的古典音乐唱片。”
塞林娜的脸孔羞得通红。“为什么不呢?那晚非常愉快,我认为哲逊先生请我去是善意的。”
保挪冷冷地回答说:“假如善意是这次邀请的目的,那的确会是愉快的。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能走出他的住宅而丝毫无损;但显然如此,因为第二天有人听见他承认自己有生以来头一遭感到有所顾忌,他的无赖甚至不足以过早地去唤醒一位睡美人。”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塞林娜莫明其妙地说道。笑声随之而起,虽然并非恶意,但她还是感到受了污辱。当她们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桌旁工作后,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呆着喃喃说道:
“别自找烦恼了,世故是一张可以覆盖很多瑕疵的皮。你也许很天真,但你有很强的力量,因为你的心灵是纯洁的”
当时由于好奇,塞林娜把搁到一边的报纸塞进手袋带了回家。此时,当她低头看着广告,那些莫明其妙的对话的含义便令人羞耻地显露了出来。
这时,温迪开始哭起来了,于是,一切都忘了。她赶忙抱起温迪,对着她的小耳朵轻轻安抚道;“嗨,乖乖,别哭,请别哭,你不知道我们那位臭女房东会光火的,要是打扰了她的房客。”她用自己凉凉浸侵的脸颊去擦那张熟呼呼的小脸。
她在小小的卧房里慢慢踱着,摇着手中的婴孩,试图让孩子停止歇斯底里的抽泣。抽泣渐渐停止了,但她继续踱着步,恐怕孩子再哭起来。塞林挪一边踱着步,一边回想起仅仅一年之前的事。那时的生活是那么美满,充满欢乐,充满爱。回忆往事是痛苦的,父母亲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是他们在相隔十九年之后,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当时他们感到幸福。但又感到难于启齿把这事告诉自己长大了的女儿。他们很踌躇,不知道女儿会有什么反应。.一天晚饭后,她母亲等他们都舒服地坐在厅子里了,便提起这事来。
“塞林娜,”她开始说话,脸象十多岁的姑娘般红了起来,“我和你父亲要告诉你一件好事。”
“是吗?”她心不在焉地说。
“请搁下报纸听着,亲爱的。”母亲说。塞林挪抬起头,看见父亲脸上的表情象男孩子般激动,便放下报纸认真地听起来。
“你父亲有事要和你说。”母亲说。
“不,你和她说吧。”他坚持道。
“不,你……”
“哟,我的天!”塞林挪一跃而起,把双手伸过去:“你们干嘛不一起对我说?”
他们眼睛闪着骄傲的目光,冲口而出:”我们就要又有个孩子了!”_
她最初的反应是本甚赞同的,但当她看见父母的脸上都挂着担心的神色,便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耻,当即列他们说:“这是好消息!我一直渴望有个弟弟或妹妹:”
母亲几乎要哭了,父亲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地责备道:“是吧,我不是告诉你塞林挪会和我们一样高兴l”但是在以后数月里,当出生日子逼近之后,欢喜逐渐变成担忧。他们的家庭医生成了越来越勤的来客,直至后来不得不坦自地说出自己对病人健康的担心。他们应该对最后的可怕结果作好准备,但是没人会想到死神会降临,因为母亲总是露着幸福的笑脸,即使她的疼痛非常厉害。
打击终于落下来了,塞林娜和她父亲完全给震动了。他们终日守候在医院里,烟灰缸里堆满了父亲只抽了半截的烟蒂,桌子上乱放着盛满了茶的没有动过的杯子。一位灰色脸孔的医生终于走了进来,悲哀地告知他们:
“很抱歉,佩恩先生,——佩恩太太,我们尽了一切力量,可是,……,或许会有一丝安慰,我们设法救活了孩子。”
在葬礼之后的数星期里,塞林娜的父亲一直处于麻木状态。他一声也不吭,除非塞林娜硬逼着他说话,但从他心不在焉的表情看,她相信他根本不知道她说什么。数月之后一天,一位警察带来了吓人的消息:她父亲丧生于车祸了。她哭泣了,但没有为这位一心只念着妻子的男人而过分哀伤。确实,她没有时间来哀伤,她的小妹妹那么需要她,不让他有喘口气的余地。
问题成堆地出现和逼人,原先的房子不得不抵押出卖了,获得的钱也只够她重新找住处的应急之用。她在离她工作地点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单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