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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园”虽然不大,但却妆点得颇富巧思。亭、台、楼、阁,无一不小巧精美,细致多姿。春天有花赏,夏天有浓荫,秋天桂花飘香,冬天叶落的枝条别有一番萧索的境意。
原本,中国南方并不乏这样的庭院。有钱人家总喜欢弄一两座庭院怡情养性、夸耀财力,以免被铜臭味给薰俗了。“泽园”巧则巧矣,却不是江南之最,起码和刘家主宅比起来,显得逊色不少。刘家主宅有的是帝王之气,魏泽兰的“泽园”却有一派谐和自然的风光。
“小姐,有人送帖子来了。”
“是谁?找的是我魏泽兰,还是‘鬼医’?”
魏泽兰一直以两个身份行医,若是以“魏泽兰”的名义,收的是一般的诊金;若是以“鬼医”的身份,就得照魏炎聚定下的规矩。
“鬼医,上面属名是要给鬼医的。”
“给鬼医?哪里来的帖子?”
能知道大名鼎鼎的“鬼医”住在这儿,并把帖子送来的人必定不容易。“泽园”乍看之下和一般的小园林无异。但是,这里种的植物不仅可供观赏,还有御敌的效用。散在空气中的香气,虽为花香,实为一种毒气,会让误闯的陌生人迅速感到浑身乏力。就是习武之人,也施展不出平常的武艺修为。
“刘家,就放在园子的门口。或许是早就知道,咱们的小园子不是旁人爱闯就闯的。”
“华宁,拿来给我看看。”
“是,小姐。”华宁递上帖子,内容不外是刘劭镛的病情。
看了半晌,魏泽兰考虑要不要接这个病人。
“华宁,刘劭镛的名声怎样?”
“泽园”和刘家主宅虽然不远。但她常常一个人上山采药,或出外看诊,加上刘劭镛不常在南方,他的事她多半不知。
“据说长得是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脑筋挺不错,举止也斯文飘逸,不过就是常常留连在妓院,至今仍不愿娶妻。听说已和洪有财的独生女洪若宁定了亲事。但这些都是听旁人说的,正不正确有待商榷。”华宁不是说嘴多舌之人。不过,既然小姐想知道,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刘家少爷害病了吗?害了什么病?”
“还不清楚。或许是失忆,或许是疯癫,再或许是他根本没病。”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刘劭镛不可能这么干脆地笞应和洪家的婚事。一个长年留连在妓院的人,要他安定下来,恐怕没这么容易。
“小姐,你会接这事吗?”
“会。”
刘劭镛莫名其妙发疯的事,她要弄个清楚。虽然,他的死活和她无关。但是,既然财大家大的刘家都发了帖子,这件事她要弄个水落石出。如果刘劭镛害的真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怪病,错失这个机会不免可惜。习医的人对奇症多半有几分狂热,就像习武的人心醉于剑谱、神兵一般。
“华宁,替我拿‘鬼医帖’来。我回封信。”
“鬼医帖”是鬼医的证明之一。除了随身携带的令牌,魏泽兰只能借由这个来证明她鬼医的身份。收到“鬼医帖”表示鬼医收了这名病患,病人、家属必须有付出代价的准备。而代价是什么,除了魏泽兰以外,没有人能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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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夫人,送帖子来了。”福安拿到书信,慌慌张张地奔进来。他也不想这样慌慌张张地,但是他忍不住呀。“鬼医帖”换言之就是痊愈的代名词。如果鬼医肯收少爷,少爷必定有救。
“拿来。”刘家已经派人探过关于“鬼医”的一切,并且知道“鬼医帖”代表的意含。
“是,少爷有救了,少爷有救了。”
“大呼小叫什么?什么有救了,哪个白痴有救了?”刘劭镛晃进大厅。多日来没下水沐浴的身体已经发出恶臭。既然要装他就得装得像些,就让他们以为他对水的恐惧末消除,一见到水就要失控。是故,刘家上下只能强忍捂着鼻子、夺门而出的冲动,一再迁就他。
呵呵……有趣。就当作是他们逼婚的一点薄惩吧。不过,天晓得他也不好受。
唉……害人害己喔。
刘家对他的病已经束手无策。有时候他凶恶地像个强盗、泼皮,有时又像缺少双亲慈爱的孩子,无知、脆弱地令人生怜。
再病、再疯,刘家的人就是放不下他。毕竟,心智变了,外貌变了,他还是刘家的少爷。刘家不能不延续香火,不能抛下他。
刘老太爷瞧了刘劭镛一眼,接过素雅白底上面绘着浅紫色图腾的帖子。一阵香气传来,清雅的香味扑向刘老太爷鼻端。
“喂,哪个白痴有救了?哪个白痴有救了?”
“没的事,有救的不是白痴。”刘夫人低声诱哄。哪一个母亲忍心看自己病疯的儿子骂自己?
“镛儿乖,先回房里睡睡,待会阿娘再叫你起来玩蛐蛐儿。”
“干嘛?为什么要先睡睡?为什么不现在就玩蛐蛐儿?明天,小兔崽子玩死了我的蛐蛐儿,还没赔给我呢。”
刘劭镛不仅病疯了,连记性也不太好。福安和他玩蛐蛐儿是前天的事,他却说成“明天”。明天都还没到呢,刘劭镛如何知道明天的事?又或许明天他根本不想玩蛐蛐儿,想玩打弹子也说不定。大厅里的人都这么想。
“镛儿乖,你先去睡会,待会要玩什么都成。”
“好吧,你得陪我去。”刘劭镛靠近,将矮自己一个头的母亲抱得死紧。
“好,我陪镛儿去。”刘夫人挣扎着希望能得一点空气,刘劭镛居高临下不闷死她才怪。
“镛儿,放手。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一旁的刘老太爷看不过去,出声制止。他果然成功地使刘劭镛放手,但是结果却是他不乐见的。
“啦啦啦……老兔崽子没人疼……窑子、妓院抱男人。窑子、妓院抱男人,抱男人,抱男人……”刘劭镛又疯癫起来,扯着喉咙张口乱唱。
“你……”
刘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小子什么不好唱,他难道会去窑子、妓院抱男人吗?窑子、妓院有的男人也只有龟公。哪有人专程去窑子、妓院抱龟公?
“福安……”不行,他忍无可忍了。
“老太爷,有什么吩咐?”
“捎封信问问看,看看鬼医什么时候来取人?或者,什么时候要住进宅里?”
“是,小的马上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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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泽兰的马车过了湖往刘家主宅驶去。马车的外观虽然不大,但是内部却足以塞下两个魏泽兰。和官家或富户的马车不同,魏泽兰的马车没有太多虚浮的装饰,一切只求坚实耐用。
“小姐,我们到了。”
“好,我们进去。”魏泽兰自腰间拿出鬼医令牌,守门人员立刻领路,不一会两人被领入大厅。
“你就是鬼医!”心焦如焚的刘老太爷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他细想,但是这么说还是极不礼貌。
刘家老太爷和夫人早恭候多时,却没想到“鬼医”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虽然她有窈窕、曼妙的身段和一股世间少有的月兑俗,但是毕竟是名女子。他不禁质疑,这名平凡女子真的有能力医好他孙子?
“你怀疑的是我的女儿身,还是我手上的鬼医令牌?”魏泽兰面无表情,白纱后的菱唇微吸。可惜厅内的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得确认你的身份,我总不能把我刘家的血脉,不清不白的交给一个陌生人。”如果魏泽兰示弱也就算了。但是被一名少女将话顶回,刘老太爷就是再有错也不肯向一个丫头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