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从小就在所谓资优班长大,不但资优,还是舞蹈班,班上三十位女同学全是经由智力、舞蹈能力,从三百多位征选人中挑选而出。
柄小六年,就那样和其它二十九位女同学一起长大,在我的生活圈,除了爸爸和老师,我没有很大机会去接触到男性;在我的国小生涯,男生是外来者。
柄中,我放弃了舞蹈班,我上了普通的男女混合班。
那种情形,很像乡下女孩第一次到了城市…
那么样的新奇,那么样的好奇。
第一次听到脏话,是在电视上。
第一次看见有人说,是在国中的班上。
我只是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后来班上的同学爱叫我“小雏菊”,因为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帮派,不懂规矩,不懂男女…
我像一朵刚开的花儿,还不懂黑白,只觉得世界很稀奇。
小雏菊,代表着无邪,天真…
小雏菊一直跟着我,直到国二下学期那天…
***
下过雨的街,昏暗潮湿。
冬天的傍晚,七点多,天已经暗了下来,特别是下过雨,一切是那么黑暗、邪恶…
在街灯照不到的小巷里,五六个人马围成一个圈,圈住了一个人,像匹困兽,他没有挣扎,只是淡淡不语。
每个人的手上握着棒球棒,为首的带头人吐了一口槟榔
“真是不幸!你他妈的再跩啊,活的不耐烦,跑到我大仁来抢地盘?”槟榔汁红红腻腻的滴到困兽的鞋上,他眉头一皱。
“你他妈的耍酷?别以为妞多就跩,怎么?槟榔汁嫌脏?”话一说完,又是一口,这一次不偏不倚吐上了他的脸。
他用一种极慢的速度抹掉了红色的液体,双眼爆出杀机,猛然一拳挥像吐槟榔的人,只听见骨头断掉的声音夹杂惨叫声,红色由他的嘴里流出,只是这次不是槟榔,是血。
“老大!”
“老大!”跟随的小搂搂看见大哥倒下,纷纷抽出家伙大吼“真是不幸!砍死他!”
棒球棒纷纷的落下,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拳头很硬;却硬不过木制棒球棒,他一拳又解决了一个人,还来不及闪躲,其它四只纷纷从他的头、手、腰、背重重的落下。
这一仗,他是输了。
***
补习,是我很讨厌做的事,只是补习,却都是国中生要做的事。
今天,还是一样补习,从补习班回来,我却看到了并不是每一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群殴!
天!这种只听同学说过的事情,我还没有亲眼目睹过。
我蹑手蹑脚的往巷子里里头看,除了乒乒乓乓的殴打声,我还可以见粗俗的叫骂声。
很快的,我分辨出被打的其实只有一个,其它根本就是打人。
不满的情绪很快在我心里出现,我拿出童军课的哨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大声的叫了出来
“警察来了!”
然后,我使出全力用力的吹着哨子。
也许是奏效了,打斗声变小了,我听见有人不满的咒骂声和踏着水的跑步声,过了一会儿,暗巷里不再传出声音,我再一次探头看。
没人了。
一步一步的走进暗巷,除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也许都跑了,就当我想离开时,一声申吟声引起我的注意,顺着声音走过去,我到抽一口气,我看到了人…
面目几乎全非的人。
这辈子,我不会忘记那申吟声。
如果,我没有走过去;或许如果他不出声…
如果、那么多的如果…却还是改变不了事实。
我走向那个人,可以说,我救了他。
而他呢?
他亲手摘掉了我身上的小雏菊…
***
教室外面几了很多人,丫川、小温和班上一些所谓混混,都一脸哈巴狗像的站在门外。
“他们在真是不幸嘛?”我边发作业,边问小宣。
“高年级的成哥出院了,说要来我们班谢人。”小宣也很好奇的往窗口挤。
“谁是成哥?”
“高中部的带头啊!大哥耶!”
我没有什么兴趣,下一节国文考试,我得温习。
看着班上一半同学都挤到走廊去,我翻了白眼,低头看着我的参考书。
教室外面的吵杂声突然静了下来,我不禁也奇怪的抬头。
只见门口站了一个穿高年级制服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看得出来他的脸还有点淤清,手上也还掉着石膏。
这么别脚的角色也能当大哥?
我有点不屑…直到他笔直的朝我走过来,我才惊叫出声
“是你!”
他是我三个月前救的人!
被打的鼻子眼睛皱在一起的丑八怪!
怎么…怎么今天看起来有点帅?!
“小雏菊!我欠妳一条命。”
说完,他抓下脖子上的项链,用残废的手霸道的挂上了我的脖子。
我还来不及反应,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高年级的教官救火冒三丈的冲进了教室
“李华成!我警告你,再到国中部,我就让你高一再被当。”
“教官,我是在报恩,您不是教我要知恩图报?”
他轻蔑的一笑,看了我一眼后,接着就像皇帝一样的被一群人围着走出了教室。
等他消失在走廊,班上的人才全部像发了疯一样围着我…
“小雏菊!妳救了老大!”
“小雏菊!妳和大哥怎么认识的。”
“小雏菊!看不出来喔,店店吃三碗公喔!”
左一句小雏菊,右一句小雏菊。
我被叫的头都昏了,除了挂在脖子上的银炼,
我的视线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
我并没有忘记李华成,但是他也没有再找过我。
班上,依然用一种尊敬的眼光看我。
甚至有人开始叫我“雏菊姊”。
又过了三个月,国中二年级似乎就要结束了。
暑假来临那天,就在我大出校门那一剎那,一群人围住我。
我不禁一楞,什么时候我也变的被围殴的对象?
只见带头的人说
“小雏菊,老大要见妳。”
制服上明明绣着我的名字,奈何这批瞎子只会小雏菊、小雏菊的叫。
“你老大是谁?”
“成哥!五福的带头!”他很骄傲的说着。
“没兴趣。”我一时忘了成哥是谁。
或许,我应该早就把他忘记。
“小雏菊。”淡淡的声音传来,围住我的人很外的让开一条路,看到来者何人时,我不禁睁大眼
“是你!”
“是我!”他脸上有嘲谑的笑容“我载妳回去。”
我应该说不的,真的,我应该的。
可是我并没有,我上了他的后座,让他载着我回家。
人是回到家了,心呢?
心,被他载往和家反方向的令一个方向去…
***
我从小雏菊、变成雏菊姊,再来晋升为“嫂子”、“大嫂”。
我很怀疑的看着那些高二、高三的学生,怎么会对着我这又瘦又矮的小罗卜头嫂子来嫂子去。
尤其当这些人不是叼着烟,就是满嘴脏话。
后来,我终于迟钝的了解,我的“男人”是谁。
李华成。
我不懂,只知道,他不过暑假过后,每天会骑着那台拆了消音器,装上音响,多加跟喷气管的机车来载我上下课,怎么突然我会变成他的马子。
也许这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我却得瞒着父母进行。
我能了解,在他们心目中,李成华是个不良少年。
他国中被当,却神奇的考上高中。
斑一被当一次,又神奇的升上高二。
算一算,他今年十八,却还再高二的阶段。
我呢?那年,不过也才十四,不过是个国二生。
在父母眼中,他是个坏小孩、欺骗少女的大坏蛋。
在师长眼中,他是个头疼的留级学生,三天小饼、五天大过。
只是,他却都有办法坳过去,到今年高二还没被踢出学校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