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乔瑞。要不是亚伦碰到入侵者,情况可能更糟。”
他们沿着小径走下山崖。狭窄的海滩上只剩下一具烧成焦黑的船骨架,像一只海兽笨拙地倒在那里安息。一伙人用水桶舀着海水浇在余焰上,但损坏显然已经太过严重。至于亚伦与乔瑞……
橘色的火光消褪了,顽固的余烬仍冒着黑烟。两个士兵像两团灰色的东西倒在岸边,一个抱着头缩在那里,另一个则是直直躺着一动也不动。
那个像死人一般的身影是亚伦。
“他救了我,”年轻的乔瑞申吟道,眼泪由他的脏脸上流下来。“他为我挡了一剑。”
他吸着鼻子,用手背擦擦眼睛。“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对不对,爵爷?”
亚伦的脸色苍白,衣服上的血迹好大一块,兰德恐怕他情况不妙。一个人俯身用湿布为亚伦止血。兰德问:“他怎么样?”
“很糟,可是还活着。”那个人又补上一句:“他是一个强壮的小子。”
烟的臭味夹杂着血的味道!这对兰德并不是陌生的气味。这是战争的气味,他的鼻孔愤怒地翕张着。有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有人要付出的。
“做一个担架,”他命令道。“把他送到厨房去。”然后他转身对全身发抖的乔瑞说:“把经过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从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开始说。”
“我……我只看见三个人,但可能还有更多。我当时……我当时坐在那里。”他结巴地说道,手指着一个草丘,上面有一团毯子。“我没有睡觉,爵爷,我发誓。”
“他们从哪里过来的,是从陆上还是海上?”
“我没有看到什么船。”
“我们搜过这一带了。”奥朋插话进来。“从陆上只有那一条路,我们知道他们不是从那里来的。”
兰德沉默了一会儿。“三个或者三个以上的人从海上来,可是没有船。他的身体是湿的吗?”
乔瑞眨眨眼睛,然后缓缓地点点头。“对,抓住我的那个人身上是湿的。你想他们是游泳过来的吗?”
兰德没有回答,只是又提出一个问题,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们说什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名字?”
乔瑞苦着睑。“他们说的是韦尔斯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连名字都听不出来?”
“等一下!也许他是在说这个,那个刺伤亚伦的人。他把剑上的血在自己的胸口上擦干净,然后笑着说鹿殴人。他说了两次,鹿殴人。”
“陆欧文。”奥朋月兑口说道。他看着兰德沉着的眼神,又点一点头,然后就匆匆沿着那条小径跑上去了。
兰德转身茫然地瞪着海面上的夜空。就这样开始了。他不常祈祷,但现在在黑暗中,海浪平静地拍打着——一种欺人的平静——布满碎石的海滩,他开始祈祷。神啊,救救亚伦。
他是一个好战士,也是一个好人,他这样死也太年轻了。
然而,他没有祈求老天帮助他找到陆欧文。要复仇的时候,籣德不需要任何帮忙——尤其不需要神的帮忙。
两个小时之后,亚伦已经相当确定会活下去了。他身侧的伤口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只是被划破肌肉而已,没有伤到内脏。亚伦曾经短暂清醒过来,忍痛证实了乔瑞的说法。有三个人和乔瑞在海边。那个人已经想要把新娘抢回去了,兰德想着。现在她已经不是完璧了,他还会要她吗?
他皱着眉头,然后喝一口杯中的红酒。他听说韦尔斯人不像英格兰人那样重视女人的贞洁。法律有明文规定,不能强迫女人嫁人,不过也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嫁人。有些英格兰贵族也容许女儿有类似的自由,但并非强制如此。然而在新娘的贞操方面韦尔斯人跟英格兰人有所不同,未婚的韦尔斯女人甚至也可以有情人!对未来的丈夫并不算什么耻辱。
他咬牙想着。裘琳做的也就是如此,有一个情人而已,欧文不会为此而在人前感觉羞辱。
然而兰德希望羞辱他、希望他死掉。而且他想要完成今天晚上与欧文的女人未竟之事,与裘琳完成。
他用力把杯子放下,站起身。夜正深,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他已经派了加倍的人力守卫。亚伦睡着了,现在是他去探视那个寂寞的人质的时候了。
令他意外的是,有两个人在那里看守着,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在窗口。
“她试图逃跑,爵爷。”个子较矮的那个人说道,并且往后退一步。“我们得把她绑起来。”
“你们什么?”兰德怒气上升。除了他以外,谁也没有权利碰裘琳。
“她像个疯女人一样!”那个人看见兰德向他逼近时喊道。“她差一点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你看见了吗?”他指着脸颊上的一道抓痕。
“她还想放火把你的床烧掉!”另外一个人离他远远地说道。“她试图把你的房间烧成平地,可是我们及时把火弄熄了。”
兰德心头一震。火?那个骗人的小婊子!她跟那个混蛋欧文正好绝配。“回你们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今天晚上我来看守她。”
那两个人交换一下眼色,第一个反应是松了一口气,但迅即变成一种充满理解的斜瞄。
然而兰德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他气冲冲地走进房间。他还没有想到要怎样惩罚欧文,今天晚上还没有。可是他会好好地教训裘琳,他会的。
她被绑在床上,瘫靠在一根床柱上。她的手臂被反绑,头发披散在脸上,袍子的领口也扯破了,露出胸口与左侧的上部。尽避他对她与她的族人满怀怨忿,兰德的心中却难过地哽咽起来。
他们没有侵犯她吧?他们没有戏弄她的细皮女敕内,或者用望着她玫瑰色的让眼睛吃豆腐吧?要是他们敢那样,他们就得求老天爷帮忙了!
“裘琳?”即使在自己的耳朵听起来,他也显得太关心她的安危了。她是他的敌人,是一个好战的任性婊子,一心只想把他赶走。他最好用脑筋思考,而不是用那话儿思考。
她缓缓地抬起头,然后傲然地把脸上的头发用力一甩,恨恨地怒视着他。她漂亮的皮肤上有一道黑灰,但其它方面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伤害。
他对自己的床就不能这么形容了。
床单被熏成了黑色,细工编织的垫子上有一个洞,露出里面被浇湿而烧焦的草。房间里都是臭臭的烟味,不过还好没有血迹。兰德长吁一口气,一股倦意涌上全身。今天晚上还有什么疯狂的事在等他?他不甘示弱地振作起精神,与她怒目相视。
“妳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我本来还可能让妳有一点自由,以后完全没有了。”
“为你做苦工的自由?哈!只是另外一种奴役而已。”
她虽然被绑在床柱上,却仍设法昂然地挺直身子站起来。她的头发落到腰际,遮住了半果的胸部。在挣扎中她的一只鞋掉了,尽避如此,她看起来却像一位女王一样。难怪欧文想要她。
但是,他不会得到她的——
兰德正要把剑放到旁边,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欧文想要把她抢回去,无疑也会再度尝试。只不过这一次兰德要设下陷阱,把那个韦尔斯叛徒抓个正着。一旦欧文被锁在地牢里——
或者送到伦敦听候亨利王的发落——韦尔斯的叛乱活动就会平息了。
那时候他就得决定要怎么处置裘琳,可是他必须在今天晚上就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