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啸寒却误以为他的碰触又惹哭了她。
“妳厌恶我到连这样的碰触都难以忍受?”
“不是这样……”她想解释,却被他愤怒的表情骇得倒抽一口凉气,无法顺利成言。
而这,又让他解读成她对他的惧怕。
懊死!这几日他已经尽可能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委屈地躲在暗处只为见她一面;若不是这次为了护她,他不会露脸。
可看看他出手相救得到什么回报?竟是她厌恶他接近而滑落的珠泪!
决堤的情感得到如此回应,羞恼及挫败击得童啸寒心火直冒,松手放开怀中人,忿然退开。
“童──”
来不及唤住他,欧阳水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施展轻功纵上半空,修长的身子瞬间隐没在银杏林间。
这人……不听完她要说的话就这么离开了?欧阳水若的视线定在掩去他身影的银杏林,久久无法收回。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怒,愤而离去。
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知怎地,一开始萌生的惧怕在他离去后,逐渐转化成忍不住的笑意逸出嫣红唇瓣。
天,她竟然觉得他方才在闹孩子脾气!
注:汉古诗司马相如凤求凰
第三章
森冷的银芒如疾风飞驰,飒飒作响的破空声让人听来格外惊心,生怕下一刻这利剑会落到自己头上。
剑招凌厉,挥剑的人表情更是沉重。一招一式,身体早已记熟,挑、刺、扫、点──如呼吸般自然而然随着剑式游走。
然而,愈到后头,剑愈舞愈狂,招式愈练愈急,泄露舞剑者眉宇之间紧锁无解的阴郁。
剑似乎感应到人的情绪,随着一声长喝,发出狂兽出柙的咆吼,剑气夹带烦躁的怒意,将不远处的造景石一劈为二。
“你分神了,啸寒。”钟灵秀待儿子收式才走向他。身为武林高手的妻子,她很明白武者在练武时真气内力运走全身,是最难以接近的时候。
“娘。”童啸寒唤了声,未对她的话有任何回应。
“是因为水若吗?”
“娘!”
“娘喜欢她。”钟灵秀无视儿子因困窘更结寒霜的表情,他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怎会怕?
“那孩子制得住你。”就像她制得住心爱的丈夫一样。
不是动刀用剑,而是以柔克刚。
童家的男人秉性刚强狂傲、恣意妄为,只有在面对钟情的对象时,才会因为怕自己的妄行伤及心爱的人而有所节制。
制得住?轩眉傲气的一挑。
钟灵秀抽出丝帕,为儿子拭去颊上汗珠。“她困住你了,不是吗?”
童啸寒冷如寒冬的表情垮下,露出二十二岁年轻男子的挫败。“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她,我一出现在她面前,总会惹她哭泣。”
明明最舍不得她落泪,偏偏他正是那个轻而易举就能弄哭她的人;他的傲然霸气到她面前只会吓坏她。
对她,他动辄得咎,手足无措。
“你爹也曾经令我害怕。”钟灵秀风韵犹存的美颜泛起沁甜的微笑。“童家的男人似乎擅长让姑娘在动心之前先被吓得逃之夭夭、避如蛇蝎。”
“爹也如此?”童啸寒第一次听说。
“水若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早晚会明白你的用心。”
“早晚?是早还是晚?”他一向没有耐性等。
“总有一天会懂。”这儿子啊,与丈夫就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一样没耐性。
“我不想等。”认定要相守一生的人就近在眼前,他却只能远在天边、躲在暗处窥探她,以慰思念,这根本不是他童啸寒的作风!
“如果这样还不能点醒你,说再多也是枉然。”童震远任性地破坏这幕母子谈心的画面,口气不悦,似乎十分介意爱妻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妳不该出来这么久。”
“我难得与啸寒谈心──”
“日阳甚毒。”
“让夫君担心是妾身的错。”钟灵秀柔顺地偎进丈夫为她敞开的胸怀,温润的声音极具安抚的效力。
“我不是怪妳。”童震远冷峻的语调出现一丝平日不易见着的慌乱。
童啸寒注意到母亲唇角勾起了微笑。
“我没有怪妳的意思。”得不到回应,童震远再次重申。
“我知道,但……对不起……”钟灵秀柔柔的回应,螓首始终未抬起迎视自己的丈夫。
童震远冷峻严肃的脸顿时泄露苦恼,懊恼自己令爱妻不快。
“灵秀,我──”思及独子还站在跟前,童震远住口不语,将爱妻打横抱起转身回房,显然欲说的话不适合在人前道,就连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也不行。
童啸寒目送爹娘离去,更看见母亲抬头,越过父亲的肩朝他一笑。
他突然明白那句“制得住”是什么意思了。
明白过来的同时,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相反的,他更羡慕爹娘这般鹣鲽情深的契合。
如果是这种“制”法……他也会和爹一样,甘之如饴。
***bbs.***bbs.***bbs.***
济世山房,除了江湖人,亦是附近百姓安心上门求医的药堂,在那里坐阵诊断的大夫不论男女,医术均属上乘。
医病不分轻重,欧阳父女平日也会露脸看诊;但为免爱女的天仙姿容引起不必要的困扰,欧阳明要求爱女会诊必戴面纱,且坐在最后一张、也是最内侧的桌位看诊。
事父极孝的欧阳水若只好谨遵父命,忍受这样的不便。
久而久之,“济世山房有位貌丑而不得不覆面的女大夫”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知情的人只觉得啼笑皆非。
“您中了蛇蛊毒。”欧阳水若说道。
“毒?”病人闻言,脸色发青。“我中毒了?蛇、蛇蛊……”
“是蛇蛊毒,不是蛊,只是别名如此,大娘毋需紧张。”
“这、这有得救吗?”
“放心,您中毒不深。”欧阳水若柔柔的嗓音安抚了担忧的病熬,开立药方的同时,她也念出所写名目:“生麦门冬五两、甘草三两、桂心二两、人参一两半、葱白半斤、豉二升……环翠,带大娘至药柜抓药。”
“是。”
她回头,对病熬叮嘱:“大娘,这药您拿回去后煎服,一日即可解毒,若之后觉得心口闷热、滞气不散,再到山房寻我,我会另开人参汤方给您服用。”
“谢、谢谢大夫!”大娘感激地弯了弯腰,在环翠的搀扶下离开。
“下一位。”欧阳水若埋首磨墨,并未抬头。
靶觉有人落座,欧阳水若开口:“哪里不舒服?”
“我以为大夫治病,应该望闻问切。”低沉的声音让磨墨的素手僵住。
她倏然抬头。“你?”童啸寒!
银杏林一别后,她与他三日未见,欧阳水若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济世山房。
他每一回出现,都意味着她每一次的惊魂──这人,分明以吓她为乐。
童啸寒接手她的墨条,缓慢且有力地在砚台上画圆,沉稳的磨墨声意外地令人觉得安心。
也许是上回在银杏林对他的观感有改变,这一次,在起初的惊吓之后,欧阳水若已能坐正身子平静地看着他。
“妳不逃了?”
她在面纱下露出轻笑。“我不曾逃过。”
忽然出现的人是他,遽然离去的人也是他,她一向被动──因他的出现受惊落泪,因他的离去失落惆怅。
她不再惧怕他。
童啸寒讶然,黑潭似的眸子笔直的瞪视她;半晌,他搁下墨条,握住离他不远的白皙柔荑。
“这样呢?”她也不怕?
没有抗拒、没有挣扎,欧阳水若只是放松的任他抓着她的手压贴在颊侧,柔女敕的掌心感受到刺痒,面纱下的娇靥逐渐透出藏不住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