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拿回去救救那三个躺平的死尸。”可法·雷说完,又向村上堂兄弟行一次绅士礼便退场离开。
“什么是躺平的死尸?”村上隆史不解的问。
“连他在内,我有四个饭袋酒囊要填。”黎忘恩风轻云淡地道。
“四、四个?男的女的?”
“三男一女。”
她的答案让村上隆史咋舌,也让一旁听着的村上怜一皱起不认同的眉。
“你……想不到台湾的女人这么开放,你是双性恋?”
吃完最后一个汤包,黎忘恩放下筷子,冷眼看着发问的村上隆史,“如果你老是用头部以下一公尺的部位思考,这颗脑袋不要也罢。”
村上隆史摇了摇手指,煞有其事地道:“No、No,我上半身加上头部的长度只有六十一公分,三比七,人类身材最完美的黄金比例。”
“脑袋里没东西,也不过是个空壳。”
“说话客气点。”村上怜一拧眉警告。她只要一开口,说的净是些他听不进耳的话。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相较于村上怜一的一板一眼,村上隆史倒像是已经习惯了黎忘恩说话的口气与态度似的,继续问道:“要不然你何必……养他们?”本想说喂填酒囊饭袋,因为顾及堂兄在此,只得收敛。
“继承的财产。”
“人也可以当财产?”村上隆史愈来愈感好奇。“台湾的法律容许把人当作财产?”
“你问太多了。”
“我好奇嘛!”听出她话中不含火药味,村上隆史十分感兴趣地连人带椅子地移到她身边问道:“告诉我,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
“怪人。”
“物以类聚。”在旁仿佛没兴趣听的村上怜一竟主动开口打岔。
咦?曾几何时怜一会主动开口了,而且还是对一个打从一见面就不对盘的人?村上隆史好奇地转头看了堂兄一眼,又立刻转向令他更好奇的黎忘恩,就像个很容易被新玩具吸引注意力的小孩子。
“快说、快说,怎么个怪法?”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怪。”她说完直接起身走向柜台,相对于他强烈的好奇心,黎忘恩显得兴致缺缺。
她唯一在意的是那些个酒囊饭袋害她银库空虚,财务状况有如风中残烛一般岌岌可危,至于他们是怎么个怪法,与好奇心严重缺失的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若不想说,就直接带我去看看他们如何?”不能听,还有得看嘛!苞着起身的村上隆史自认这项提议很有建设性。
“不要。”两个残忍的字摆明了不满足他的渴望,黎忘恩走出餐厅直朝停车场而去,也不管后头是不是有人跟着。
反正吵死人不偿命的村上隆史一定会出声,所以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有没有跟上来。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村上隆史一路上死缠烂打,连追女朋友都没这么认真过。
“上车了。”黎忘恩为他们打开车门,“我载你们回饭店。”
“忘恩。”真是软硬不吃啊!村上隆史垂头丧气地坐进车里。
村上怜一则是早先一步从另一边上车,神色微怏。
他不知道为什么隆史会这么快就和才见面没多久的黎忘恩处得像多年老朋友一样,关于这点他很介意,因为……想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出理由,但他也不再去细想。
因为,思考所花费的精神和所需的精力,和得到结论的利益相扣除后,经济效益为负值。
没有经济效益,就没有投资的必要。没有投资的必要,就不用去想。
非常合乎逻辑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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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顾及舒适感与配合台北的交通,加长型的宾士首先被淘汰出局,经贸协会派给黎忘恩的是一辆银灰色休旅车。
一路上,车里除了村上隆史叽喳不休的说话声,其实还算安静,开车的和另一个坐车的,都不是多话的人。
唱独角戏的人又累又讨不到便宜,唱到口干舌燥,索性打开车内冰箱拿出沛绿雅解渴。
此时,一辆辆救护车、消防车从窗外与他们同方向疾弛而过,数了数,哎呀呀,十几辆呢!
“咦?忘恩,你们的救护车和消防车在举行抗议游行吗?在马路上乱窜,真有趣。”虽然知道台湾常有抗议活动,而且每次花招都不同,创意多得让人目不暇给,可他毕竟是头一次看见救护车和消防车列队游行,有意思。
冷眼一瞟,黎忘恩见怪不怪地应道:“不要把救人救火的打火英雄想成示威游行的民众成吗?是有火灾发生,而且很大。”
“何以见得?”开口问话的,是一直沉默的村上怜一。
“一般民众失火只会派出一至两辆消防车、救护车会另外呼叫,而刚才你们看见的是各消防局派出的联合车队,这代表灾情很重大。”黎忘恩边开车边解释。接待员嘛,解说台湾民情风俗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再者,他们并没有反对她乘机捞油水的举动,是以,她也愿意做个尽职的接待员。
不过,消防车行进的方向……打开前座的昏暗小灯,黎忘恩从置物箱内拿出大台北市街道图。
“你干嘛?”
“找路。”
“边开车边找路?”村上隆史尖叫。“喂喂,不要拿生命开玩笑!”
“大可放心,我很有经验。”
“肇事经验还是开车经验。”
黎忘恩抬头回以一笑,“一样多。”白了他一眼,她继续分心看着地图。
如果在下下一条街左转……收起地图,她终于再度专心开车。后头的村上隆史重重地吁了口大气,好里加在。
村上怜一不过是缓了缓脸色,但也开始萌生换接待员的打算。
下下一条街……前头的消防车队,在她默念的当头果真转进她所想的街道。
算命也没那么灵验。
如果接下来又在林森北路和忠孝东路交叉口左转,那就……
“嘿,忘恩,你打算带我们去见识你们台湾的消防工作么?要不然怎么一路跟着他们?”村上隆史双手环过副驾驶座椅背,脸贴在手臂上盯着她侧面问,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像个好奇宝宝。
“你堂弟?”这么大的人行为却很幼稚、单纯、质朴——还是用可笑一点的形容词比较贴切?
村上怜一没有回答,只是面色晦暗。“我没兴趣看热闹。”隔岸观火、冷眼看灾,也只有她才想得出这种接待方式。“回饭店。”
“我也想早点带你们回饭店交差了事。”方向盘接着打左,前头还是跟着救护车的,看来跟她所想的一样。
“既然这样,干嘛还跟在后头?”村上隆史不解地问。
“不是我跟着他们,是大家都走同一条路。”抬眼望去,黑烟就在远处一丝一缕地袅袅上升着。
“同一条路?”村上隆史回头看着堂兄问:“什么意思?”
村上怜一回他一个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嘲笑这两个日本人才好,黎忘恩心想。
“忘恩?”得不到答案,村上隆史回过头求救。
将车停在路旁后,黎忘恩回头似笑非笑地瞥视两个待她解惑的男人,纤长的手指指向前方,“恭喜了两位,你们下榻的饭店是救护车与消防车的终点站。”
两人四目惊讶的望着前方。
黑烟袅袅上升,零星火花就像流星坠落前的点点亮光般在高空四落。
虽然有点远,但那栋黑烟缭绕的建筑物他们多少还是眼熟的。
所以……
两人相觑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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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嗡嗡作响的警示鸣声更令他情绪大坏。
“哇呜!火烧摩天楼!”这壮观的景象如果出现在电影里,或许他会佩服这般大卡司的安排,但当这情景真实的发生在现实生活,而且烧的还是他住的地方时,村上隆史一张俊脸不禁由乐转苦,双手抓着头,所有的赞叹登时化成心急如焚的惨叫:“怎么办?我的西装、我的行李、我的护照,啊啊!还有我的纪念册!”他最重要的纪念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