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留住又怎样?不留住又怎样?她自问,以往笑看素流斋里误陷情网的姑娘,如今这被笑的主角儿换成自己,才知道动情生爱的人是无法做到真正洒月兑的。
怎么回事?她抬手轻敲自己脑门,讪笑自己怎么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季千回摇头嗤笑,老天爷,她向来自视甚高,不觉得情爱之于她有何意义可言,但是意外遇见他,竟意外动心,意外识情知爱。
这样该足够了吧?看多了素流斋里头的姑娘与寻芳客间,屡屡因身份、门第不符而使得无论再如何坚贞不移、定若磐石的情爱也不得善终,最好最好的不过被收纳为妾,那一场场、一出出的情戏,够她警惕了。
转眼人间土一坯,无关风月无关情。
她有太多事得做,情爱必须抛在脑后,更何况是尚未开始便知结果的情爱。
退离人墙约莫二十尺多,几乎已看不见曲家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也看不见曲翔集到家时一脸愉悦的神情,她转身隐没在人来人往的大街里。
心,像刚被人挖了洞似的直觉虚无。按着心口,莫名的,她竟有了这样的感觉;这样空洞的茫然之于她,陌生多于熟悉,错愕多过难受,她也是普通人,也会有噬人的感受哪!
动了情爱的人便会如此吗?她不禁自问,也想找出答案,可惜无人可供解惑,只好自己告诉自己:是的,动了情爱的人就是这样。
哪怕令她动心的人对她并无任何感觉。
必乎情爱,先动心的那一方注定落败,她认栽了。
或许他在武功修为不如她,但收拢人心的功夫绝对在她之上。
要不,她怎么会被他收拢?
八面玲珑——这个称号他当之无愧。
而她,并不适合。
“好了、好了,你们就饶了我吧!一路上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让我好好休息嘛!”在家人、府中仆役超乎常人所能想象的热烈招呼下,曲翔集赶紧讨饶:“我带了个朋友回来,让我先招呼招呼人家免得失礼嘛!”
“还敢说!”曲家大公子,如今已揽下一家重担的曲翔龙狠狠槌了他一头包。“一出门就不晓得回来,连正经事儿都不做,还敢说辛苦!”不想活了他!
“是、是、大哥,小弟知错,不过咱们曲家有您曲大公子在,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哪里还用得着小弟?翔集惟一会的就是吃喝玩乐,难不成您想让曲家一夕之间由北方巨富成为街上乞丐?要是有志于此,小弟倒是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去!你说那什么浑话!”最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二弟,油嘴滑舌,明明一张标准商贾的嘴,偏偏只会拿来谈天说地,只会拿来结交江湖中人,一点正事也不干。
“二哥,你不是说带了朋友吗?在哪儿、在哪儿?”曲翔喜跎脚眺望。嘻,二哥很少带江湖朋友回家哩,她不能像二哥一样行走江湖、游遍五湖四海,至少能看看江湖中人也不错啊!“是武林高手吗?功夫很好,连你都败在他手上吗?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不打不相识,还是把酒论英雄,相谈甚欢?”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我怎么答?”曲翔集捏紧三妹的嘴笑道:“是你一心想见的江湖侠女,人不但长得美、武艺高强,也很会做生意,更绝的是人家比你二哥我还会挥霍败家。”
“真的?”曲翔喜眼前倏地一亮。“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她满心期待。
曲翔集向人墙外”指,所指方向立刻让出一条路,可尽头却是空无一人。
“二哥,你说的女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千回?”曲翔集走出人墙。她人呢?怎么不见了?“千回?”
“二公子,您在找谁啊?”最外圈的家丁满脸疑惑地问。
“刚才不是有个美艳动人的姑娘站在我身边吗?穿着玄王双色相衬襦裙的姑娘,你看见没?”
玄玉双色的襦裙?姑娘?家丁偏头想了好一会儿。“啊!您是说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是,就是。你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那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啊!”
“娇滴滴还用得着你说,她人在哪儿?”
“不知道,一转眼就不见了。”家丁搔搔脑门。“是不是被咱们吓跑了?”静心想想,他们一伙人迎接二公子的阵仗挺骇人的,或许那姑娘被吓跑了也不一定。
走了?曲翔集瞠大眼,不假思索地揪起家丁衣襟,吼出的声音大似春雷:“你看见她往哪儿走了吗?”她走了?一声不吭?
“二、二公子……”
“快说!”
“二弟?”从没见他脸色如此骇人的曲翔龙疑惑地看着他。“放开他,你的朋友会离开与他无关。”
曲翔集依言松手。大哥说的对,千回的离开与这家了无关,但是——
她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他带她回府为的是什么她难道猜不出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想通、也决意顾全自己的本心,不论她是何来历,上五台山有何目的,有生以来能让他动念、动心的就只有她一个;无论她是谁,他只想将她留在身边。会带她回来,无非是为了让家人看看她,可是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这么绝然、这么果决、这么无情?
他在她心里,竟一点地位也没有,就连离开前道别的交情也无?
思及此,一口怒气怎么也压抑不住!
“你去哪儿?”了解他为人的兄长一眼便看穿胞弟心中所想。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能令性喜浪迹天涯的二弟牵动凡心呵,等会儿进屋可得禀告爹娘还有老太爷,他这个如闲云野鹤般的二弟凡心已动,府里要再添个媳妇、多个小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去追她!”他要去追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爱与不爱,动心不动心,他都要个答案。
别离……一想到她能毫不犹豫做出这决定,他的怒气便倏地高张。
他要追上她好问个清楚,究竟之于她,他曲翔集代表什么!
第六章
出了城,季千回更笃定自己离开的决定是再对、再好也不过的了。
要不,怎么专心对付眼前这伙人?
同样一伙人,由原先七名、被她一鞭夺命只剩六名的杀手再度露脸。
“还以为你们个个缩头藏尾当乌龟去了哩!”正好,姑娘她心情差得很,正需要找人出出气。“看是要单打独斗还是要以多战寡,我季千回眉头不皱,恭候大驾。”抽鞭离腰,她等着。
可惜对方显然不愿接受她的招呼,一声“杀”喝出,六道身影同时袭向她。转眼间,又是挥刀霍霍、舞剑铮铮不停,佐以长鞭呼啸声,一个不慎就是生死一线,情势紧张得教人连眨眼都不敢。
身形快速游走于刀剑黑鞭相击的空隙问,季千回游刃有余,应付得神色自如,反观前来刺杀的六人,个个露于蒙面巾外的眉眼隐隐含有力竭之势,刀招剑式之间添了慌张仓皇,步伐显得杂乱。
突然,六人眉目一对,同时出手抓住舞动的黑鞭,制住律动自如的黑蛇。
“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没了武器,看她怎么办!
长鞭抽不回,季千回不但不紧张,反而启唇娇笑!“呵呵呵……”
“笑什么?”
“自找死路啊,六位。”季千回笑得更娇媚,而其中的妖冶亦不吝于让人看见。“本来,若是舞鞭,各位也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可惜现在——没了。”
她的话教人听得阴森。“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季千回不但擅于使鞭,更会使剑。”锵一声,长鞭鞭柄竟与鞭身分离成两截,原本蕴涵内劲的黑鞭离开她掌握后立刻瘫软在六人手里,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