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更知道要让他承认自己是他父亲得花上好一番工夫,那孩子很倔也很有自己的看法,在不认同之前要他叫他一声爸爸是不可能的,从他送他们回来途中,他只跟梦蝶谈话却不跟他说话的情形来看便可推知。
所以,他不能直接向她问起当年的事,更不能向她表白自己的感情,他得先得到儿子的认同才行;否则,即使她愿意带着儿子回到他身边,这儿子也不会乖乖当他是他父亲。
包何况,他也得知道她是不是肯抛开过去原谅他。
“他如果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从儿子懂事以来,她从没瞒过有关他们这对父母的事,包括一切好的不好的,她都让他知道,因为他是他们的孩子,有权利知道为什么父母亲不在一起,也该知道自己的父亲长得什么模样。数不尽的夜里,他们母子俩睡在一张床上谈着有关她丈夫、他父亲的话题入眠,呵呵,虽然表面上他不以为然,但她知道儿子其实很喜欢自己的爸爸,知子莫若母,她自然乐于告诉他有关夏子翔的一切,尤其是他的成就。
“会高兴到承认我是他爸爸?”
庄梦蝶俊地倒抽一口气。不是决定要让一切维持在最简单的状态吗?那如今她放软的态度是为什么?她在做什么?天啊……
“梦蝶?”不明白她心思的夏子翔跨步上前,却见她如惊弓之鸟般退后。
“夏先生,多谢你的帮忙,时候不早了,你请回。”
呼,差点搞砸一切。听见自己冷然理智的声音,令庄梦蝶安心不少。“明天见。”
“他是我儿子。”
被他笃定的语气吓住,但她很快的又回复冷静。
“怎么会呢?”压下差点信以为真的感动,她回以哼声一笑。“他不是。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你只是法律上的父亲。”
“是这样吗?”夏子翔反问,但不是非要得到答案的强硬态度。
明白她受的伤害之后,对于她的反应有了更能理解和接受的空间,让他不忍心操之过急,逼坏了她。
所以,他的语气里净是不舍的温柔和疼惜。
“就是这样。”庄梦蝶点头,避开他伸向自己的手,移步到门边,开门表示送客之意。“请回吧。”
夏子翔迈步走到门边,侧首低语说出最诚恳的真心:“我会等你。”
庄梦蝶皱了黛眉。“我从不迟到。”她有过迟到的纪录吗?
夏子翔噗哧一笑,不知她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真的听不懂。
也罢,该做的事很多,还是一步一步来吧。“祝你有个好梦。”
庄梦蝶呆了呆,同样回之以礼。“你也是。”
“没想到你会主动找上我。”接到电话应邀前来的方慕白一坐下便开口道。“这也好,省得我找你。”也证明你的确对小蝶有情。这句话他放在心里没有说出。?
“你找我?”提出邀请的夏子翔显然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
“和你找我的理由相同。”方慕白笑了笑,拿出烟盒看他,示意性地问他是否介意。
夏子翔摇头,看着他点火,缓缓吐出烟雾并同时向前来招呼的女服务生点了咖啡,言行举止间既流畅如水也充满用不着刻意强调的自信。
他是个出色的男人,夏子翔不得不承认这点。
“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开门见山的方式最直接也最节省时间,对彼此都好。
方慕白也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坦率地回答算是同意他的作法。“你母亲,也就是夏老夫人,从一开始就不赞同你娶小蝶。”
“不可能。”
“别太早下定论。”方慕白喊住他斩钉截铁的否定。
“先听我把一切说完,之后再发表你的看法也不迟。但我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在中途打岔,或是破口大骂,我就不会再说任何一个字,可以吗?”
夏子翔顿了顿,点头同意。
“很好,继续我一开始说的话,夏老夫人不赞同的原因是小蝶看起来不是个为人妻母的料,你很清楚,她的容貌符合时下一般人对情妇这类角色的定义,在大学时代,就有不少人谣传她的成绩是靠和教授上床得来。”
夏子翔握紧拳头,强抑的愤慨表露无遗,赢得方慕白赞同的微笑。
“以偏概全的行为在夏老夫人身上也同样发生,所以她不同意你的婚姻,但却不希望因为这事和你有冲突,所以忍住不说,但以她的作风,小蝶和你结婚后的生活并不好过。
不过,如果你够了解自己爱的女人便该知道,她不是一个小心眼或斤斤计较的女人,她愿意承受来自你母亲甚至你妹妹的轻视和不信任,就我猜想,她们两位一直在期待她符合她们的想象,做出背叛你的事。
而你,容我批评,你或许是个好儿子、好哥哥,却不是个好丈夫。因为你忽略妻子所承受的压力,没有试着问她过得如何,你把她放在夏家却鲜少用心帮她适应在夏家的新生活,她的苦只能往肚里吞,直到——你连跟她商量都没有就自己决定要出国。”
夏子翔默然无语,神色间的痛苦让方慕白差点想停住话,若不是律师习性要他厘清真相,他知道自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她是你的太太却不能参与你的生活,伤心在所难免,偏你又在争执之后立刻飞往英国,没有人可以倾听她的苦。你娶了她,只是形式上的婚姻,事实上对夏家来说她还是个局外人,所以她才会跑来跟我诉苦,开始逃避回夏园当夏太大,而这反而让你母亲和妹妹误以为我跟她有染,再加上一点——子谦是在你们婚前受孕的,更让她们以为子谦是我跟小蝶的孩子。”
夏子翔闻言又是被雷击中的倏地一楞。
“我想你们婚前就有亲密关系了吧?”方慕白保守地说出口,得到他微红脸色的默认。“我相信大而化之的小蝶是在你去英国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可是还来不及说明,你母亲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她要她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盛着咖啡的瓷杯因为这句话而翻覆,倒在桌巾上,形成一大片深褐色的脏污。
看着他依然无法置信的神情,方慕白只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无疑也是种折磨,当下减了几分对他的愤怒。
或许他和小蝶都是受害者,从他现在的表情来看,方慕白更加笃定。
“性烈如火的小蝶根本不可能就范,更何况子谦是你的孩子,但你母亲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一番争吵后,她怕保不住孩子,只好找我帮忙,偏我人在国外赶不回来,只好拜托一个绝对能和你母亲对峙的朋友,也就是小蝶现在的老板带她离开夏家。事后我回来设法联络你,却因为夏老夫人的阻挡而始终找不到你,最后孩子出生,你却一直没有回台湾。
但小蝶需要生活,你是知道的,她休学嫁给你,根本没有完整的大学学历,惟一的方法就是进工作坊从事现在的工作,没想到更让夏老夫人笃定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接下来的事,应该不用我多说,你也推想得出来吧?”
夏子翔只觉得自己的气力仿佛被某种诡异的方法抽光,当从方慕白口中听到“拿掉孩子”的字眼时,他甚至忘了该怎么呼吸。
“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事情照实描述,信或不信全在你。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人在英国期间,她所受的苦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如果问我是否该让你再和她见面,我会说不,并已尽一切力量阻止你们再度见面;但是我无能为力,因为小蝶忘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