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在城市商业区的林立高楼里有着无数间被水泥和隔板划分开的单元,这里被划分开的不只是地域上的分界,更有情感上的纠结,无数领带先生和套裙小姐奋斗其中。顾盼就是其中的一员。
年近二十五的顾盼留着一头酒红色的波浪卷发,五官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算小家碧玉,特别是甜甜的两个酒窝为她加分不少。竖条蓝线白底衬衫,浅橘色套裙,黑色露趾高跟鞋是她上班时最中意的搭配,简单又不失干练,虽然她的工作仅仅是位小秘书。
彼盼工作的地方叫做沈氏心理诊所,顾名思义她的老板也就是诊所的主人,姓沈,名默。
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适合极了他,沈默沈默,沉默沉默,她的老板确实不怎么爱说话,他的眼神似有魔力一般,仅仅需要面带微笑望着那些客人,客人们就会主动将心结和盘托出。对了,她的老板不喜欢称呼前来就诊的人为病人,他说他们只是来畅谈心事的客人,诊所需要做的就是倾听和保密,仅此而已。
虽然在心理学专业上她一窍不通,但她仍然能够得心应手。因为她每天的工作只是安排预约的客人,缴纳每月的水电,在必要的时候和维修工人联系,当然有时她还要为老板买个便当,扮演跑腿小妹的角色。值得一提的是,每日清晨为老板修剪花枝的工作更是非她莫属,就像现在。
近五十平方米的办公室内,三面墙并无特殊,一面却是落地玻璃装潢,透过玻璃正巧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楼盘中,顾盼正摆弄着一大束海芋,鹅黄色的花蕊,乳白色的花瓣煞是喜人。
“为什么每天都有人送花?”
身后的声音令顾盼停顿了下手中的动作,下一秒就利落地用胶带缠绕住花茎,再用两条铁丝交叉贯穿,最后固定在蓝色琉璃器皿内就算大功告成。
“放在桌上好吗?”
彼盼回过身,还未见人先带三分笑,先前说话的男人终于映入眼帘。深陷的双眸,高耸的鼻梁,蜜一般的肤色透露着上天的宠爱。橄榄绿的马球衫领口微微敞开,不知道是为了诱惑谁。
想到这儿,顾盼急忙将视线调转,得到沈默的默许后将海芋安放在他的桌上。好一盆海芋,亭亭玉立,不疾不徐,不张扬却充满了自信,正如那位煞费苦心的送花人一般心思细腻。
“花美,手艺更美。”沈默从不吝啬夸奖他的员工,这唯一的员工,“每天看你料理它们,总觉得是件赏心乐事。”
“这也是我的工作。”
面对这每日一句的夸奖,顾盼微笑全盘收下,好不谦虚。若不是为了替他打理那些送花人的“心思”,她不会特意去学习插花。
沈默伸出手掌,轻轻触碰那些花瓣,上面的露珠不堪负重纷纷滑下。
“今天的海芋有些意思,往日似乎没人送过。”他抬起头,对上秘书的眼,温柔地笑道。
何止有些意思,简直是花尽心思,否则又怎会引起他的注意?
彼盼一丝不苟地将卡片递上。
“这束海芋是上个月光顾诊所的齐小姐送来的。”
“齐小姐?”不是他记忆力差,只是已经相隔三十个日夜了。
“就是抱着她的宠物一起来的那位齐小姐。”
“哦,那只雪地犬。”
见沈默恍然大悟的样子,顾盼不禁暗笑,人还未记起先想起那只畜生来,若让齐小姐知情岂不羞愤?
拆开卡片,沈默一目十行读完后依照原样折好,拉开左边的抽屉放入其中,然后吩咐顾盼致电齐小姐谢谢她的海芋,并告诉齐小姐他没空出席她的生日派对,但生日那天他会把礼物寄去。
“好,我知道了。”她一一记下,他对每个人都体贴有加,距离不近不远,浮想联翩。
彼盼面带笑容,这是她每日清早最抒怀的笑容。因为每日每个送花人的“费尽心思”都会遭到相同的待遇,从不偏颇。“你先出去吧,待会儿……”
“薄荷茶?”顾盼接口道。
沈默也笑了起来,这个秘书早就将他的习惯模了个通透。
拉开门,顾盼回头看了眼那盆活色生香的海芋。
“你不知道海芋的花语吗?”
“什么?”沈默一脸诧异。
摇摇头,顾盼跨出门去,对于沈默她早就清楚。他不是绝顶聪明就是绝顶糊涂。
茶水间里,顾盼煮着水,虽然沈默没有特殊要求,但她还是不曾用纯净水给他泡过茶。
海芋的花语她和齐小姐一般了解,对于一份渴望的爱,齐小姐恐怕要比她勇敢百倍。
至于沈默先前的喃喃自语,她也清楚得很。
为什么每天都有人送花?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若不是看上了他,难道还看上了她不成?可惜卡片上从来不曾署过她的名字。
他对病人付出的是专业,病人回馈的是感激,鲜花也是感激的一种,但适用于年轻待嫁的小姐。
于是日复一日,她插花本领早已赶上补习班的老师,但为何她觉得自己只似花奴?替他承接每一份承载爱慕之心的鲜花,修修剪剪,然后把她们最美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只为讨他欢心展露笑颜。虽然他从未回应这些五光十色,但只是想到他有朝一日,让她打电话订花订餐厅,或者为某个送花人挑选礼物,她就满心不悦。
唉声叹气之间,茶壶发出刺耳的啸叫声,沸腾的气泡在透明的水壶里上下翻滚着。顾盼吓了一跳,赶忙收拾善后起来。
偏偏内线也来添乱,顾盼照例在它响三声后接起。
“顾秘书,你跟着我多久了?”那头沈默的声音风平浪静,不知用意何在。
短短的两三秒内,顾盼的心思不停地转换。自这个诊所开张她便跟着他了,问这个问题是想要辞退她?还是升职?顾盼失笑,小小的诊所有沈默一块金字招牌便足够应付一切,她升职升到哪儿去?
“一年半了吧。”
“一年半了……”醇厚的男音微微叹息,“是到涨工资的时候了。”
她一愣,随即道谢,挂上电话仍然一头雾水,不知道那个心理医生到底打什么心理战术。
彼盼苦笑着,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拿出圆珠笔将台历上的昨天划去,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一年七个月零八天。”
若有所思地报出一个日期后,顾盼猛然醒悟地冲向茶水间。好在这些手忙脚乱他都没有看见。
唉,不得不承认,她顾盼爱上那位名为沈默的男人绝非一朝一夕了。
彼盼仍然清楚地记得一年前她和沈默初见的情形,八月的酷暑,冒着热气的柏油马路,刚看完医生的她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却被一个人影拦住去路。
“陆文一?”眼前的男人令她有些惊讶。
男人轻蔑地笑了,“怎么?只是两个多月不见,就将旧情人忘个精光啦?”
如此开场白令顾盼皱起眉来,她已经可以嗅到除了柏油之外的战火气息。都说下雨天讨债天,却原来大晴天也不宜出门。
“有什么事吗?”顾盼往里横走一步,躲开毒辣的阳光。
“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就是来催你还钱而已,你把钱给我之后,我就走人。”男人显然有备而来,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彼盼的眉头拧得更紧,不为其他,只是恼怒自己怎会认识这种双手横插、胡搅蛮缠的男人。当时初相见,他也温文尔雅,一派谦让,做足了君子风度。
“我从未向你借款。”她别过脸去,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