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喳一声,接通内外的大门冲进三名男性员警,一涌而上拉住红衣女子便往楼下冲,可能是怕该名女子会再次想不开吧。
夏季午后的风有点湿又夹带热气,罗飞羽立在原地不动,一会儿之后,抬手拭去额头上频频冒出的冷汗。
“你真厉害。”宇文律一声不响出现在天台,语气带笑。“能一下子想出那么悲惨的遭遇,还说得那么生动,也许你不该当摄影记者,该考虑去写剧本,这种老套的故事情节,相信那些电视台会非常有兴趣。”
她拭汗的手没停,瞅着他的圆眼隐含莫名哀伤的情绪。“你一向用这种犀利的言词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吗?一定要话中带刺,把人东刺一下、西扎一针才觉得有趣吗?我……我不像你那么会说话,也没有你想象中的聪明。我很笨,没办法一下子编出你所谓的悲惨遭遇。”
闻言,宇文律心头莫名揪了下,帅气的眉头皱起,惹得他有点烦躁。“不要告诉我你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如果这个社会对每一个拥有醒目出众外表的人,都给予一个嘲讽别人,而别人却无法置喙的权利,那不管我说什么,对你而言都没有意义。”如果美丽的人天生就拥有可以用话、用态度伤害人而无罪的权利的话,那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越过他,罗飞羽猜想自己可能保不住堡作了,唉,又得靠打零工赚钱了,伤脑筋。想到此,天性乐观的她也有点心情沉重。
“明知道对方会死,就是要拍对方死亡的照片,这种事我做不来。我想,从明天开始,我应该不可能在你面前出现。”下楼前,她回过头,朝他咧开一嘴大大的笑容。“原本我以为你是个好人的……再见。”
天台上只剩下宇文律还呆立着,美丽的脸连普照大地的艳阳都相形失色,但神情却是仿佛被人狠狠轰上一拳的狼狈。
愣了许久,完美的薄唇上扬,露出浅浅的微笑。
原来还是有这种人存在呵!他笑,望着空无人影的楼梯间,漾起傻傻的笑。
原来真的还是有正义感十足的呆子存在呵!
***
砰砰!
“呜哇!”一大早被恐怖的噪音吵醒,任谁都会一边尖叫、一边直觉地从床上跳起来。
所以罗飞羽会有这种反应一点也不足以为奇是吧!
揉揉惺忪双眼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睁大眼怎么也不相信,一张美丽得让她几天前“吐”不欲生的脸孔竟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你……”枯瘦如柴的指头颤巍巍地,指着打死她都不相信会再见到的人:而对方手上的东西,更吓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你什么你!”宇文律皮笑肉不笑地堵她一句。“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我、我的门……你……”他竟然拆了她的门!
“你说这个吗?”宇文律晃晃手上被虫蚁蛀得快变成中空的门板,丢到她脚前不远处,哼哼冷笑:“这个连只蚂蚁都挡不住。”他实在怀疑,这种地方会吸引小偷光顾吗?说不定屋子的主人比小偷还穷。
拆了她的门,还嘲笑她的门烂!“你——我是惹到你了吗?要你到我家来拆房子!你好可恶!”
“这叫房子?”一双眼扫过空洞的四壁,他笑了笑,想起以前和同伴们窝在一起的地方。“我以为这是台北市政府预定的违建拆除地。”
“呃……”她沉默,因为附近三四栋违建里,只剩她一个人为了省房租而住在这儿。“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在我睡觉的时……”
“啊——”她惊呼一声,跳回早就缺乏弹性的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她只套了件勉强算是睡衣的罩衫,罩衫里什么都没穿。
“现在才发现未免太晚了一点儿。”宇文律保守地表明其实他什么都看到了,美目微眯,笑得很邪气。“你到底还算是个女人。”
“你!”想跳下床海扁他一顿,可思及自己穿着狼狈,只能咬唇蜷在床上,圆眼忿忿地射向他。“你来干什么?”
“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工作岗位。”
“工作?”她皱眉。“我哪有什么工作?”
这女人果然是个笨蛋。“你以为自己被解雇了?”
“不是吗?”她委屈地说,垂下头。“我第一件工作就搞砸了,哪还有可能做得下去?就算想,总编也不会留我。”
“是吗?”宇文律从背袋拿出社会新闻头版在她面前摊开。“你现在是社内的大红人,女英雄!”依她的穷困看来,在这栋违建里不可能出现报纸。
女英雄?她抬头,斗大的标题和照片跃人眼底——
摄影女记者奋勇救人,义行感佩!
一旁还附加一张两个女人相互扶持的精采照片。
“这、这是什么?”照片里有个女人是她。“我怎么会在照片里?”
字文律哼了声:“恭喜你,社内决定给你一笔奖金作为奖励。”
“我……奖金?”天外飞来的一笔横财,让她几乎感动得快落泪了。“真的、假的?”
“是那个老虔婆要我找你回去的。”宇文律把报纸丢到她床上,相当不屑地瞄了眼破旧不堪的床。“没有人要你走。”
“真的?”
“你以为我没事到这种找了好几天才找得到的荒郊野岭做什么?”他冷哼。
荒郊野岭?“这里也算是台北市啊!”她委屈地道。“黄金地段耶……”
“地你个头!”再跟她在这里扯个没完他的火气又会直线上升。“顺便收拾行李,公司帮你准备了员工宿舍,你可以离开这狗窝了。”他的第二件事就是送她到新住处。
“员工宿舍!”罗飞羽惊讶地跳了起来,忘记自己此时身上的穿着。“总编帮我安排了员工宿舍!她人真好!”
宇文律漂亮的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抿了抿带有一丝不悦的唇才开了口:“是啊、是啊!所以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快点准备行吗?”
“好、当然好!”她下床,才没那份心思去在乎自己只穿一件睡衣在宇文律这个大男人面前东晃西晃,脑子里正兴奋地感谢人美、心也好的总编美女,嘴上哼着小曲,边动手整理。
真不像女人会有的房间。在她自顾自瞎忙的时候,宇文律环视简陋到了极点的小房子,空空的四壁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没有衣柜可以放,只能一件件摺好放在小小的茶几上。他可以想象得到,当她要用到茶几的时候,这些衣服的下场就是被放在地上。
没看到电视、瓦斯炉,最重要的是连最起码的电灯都没有!他再看,发现这里连电插座都看不到一个,只有一个应该是捡来的方桌上,放着成堆的腊烛和未清的腊泪。
“你是山顶洞人吗?”都什么时代了,她还在用腊烛!
“人穷志短——”罗飞羽的声音闷闷的,因为现在她正蹲身钻进床底要拖出陈年老皮箱。“我只要有个地方安身立命就好。”
他皱眉,黑瞳盯在她没人床底只剩臀部露在外头的下半身。这女人一点都不忌讳吗?也不想想自己穿什么衣服,还敢肆无忌惮地作出这动作?
“罗飞羽——”
“嘿,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耶!”受不了,皮箱的带子和床板凸出的钉子勾在一块了。她分心应着话,一边忙着处理。
“这不是重点。”宇文律一手贴上额头,摇头叹息,感觉自己的火气似乎又上升了不少。“你还记得自己穿什么衣服吗?”
“不就是睡衣嘛。”她答。
“那你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吗?”老天!她的底裤还是绣上花花草草的式样,连幼稚园小表都嫌俗气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