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这?”他问,很讶异在这种住家环境下,她还能天天看起来光鲜亮丽得像都市上班族。
随后他突然想起她平日的穿着十分规律,一三五—套,二四六又一套——他怎么没想过个中原因,真笨啊他!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当然知道他所指为何,也知道像他们这种高薪阶级看不惯这种环境,但对她来说已经够好了。“回去上班吧,否则风辽会忙坏。”少了她无所谓,少了轩辕弥下午四点的工地察视谁去做。“你也有你的工作,别忘了你四点要——”
“李秘书吗?取消下午的行程,我有急事不回公司了。”轩辕弥关掉手机,回头对她一笑:“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莫忘忧叹口气,想来他是不打算走了。
“不请我喝杯咖啡?认识你一年都不知道你会煮咖啡,连巽凯那小子都喝得赞不绝口,你不觉得太偏心了吗?”
“我请你到外面喝吧。”轩辕弥一个人就占掉她饭厅兼客厅兼书房的一半,她还记得他刚进来时的错愕,勾起她深深的自卑感。“这里你待不住。”
“不是每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上班族都是有钱人。”他知道她急着拉他离开的原因。女人家总是多了心眼。
“你是帝氏的执行总监,不是一般的上班族。”唉,一定要她明说吗?“我这小庙容不下大菩萨。”
轩辕弥拉开室内唯一的椅子坐定,摆出不打算走的姿态。“煮两杯咖啡吧,我们一人一杯。”
唉。莫忘忧暗暗叹气,乖乖走向没有任何隔间或屏障的流理台。
“人在成功前都有段困苦时期。别以为当上帝氏执行总监或副总裁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曾苦过,也曾是别人眼中看不起的小石粒。”有时候他还挺怀念那段日子的,一伙人聚在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虽然是打打杀杀的日子,但因为大伙都在,有个陪伴和依靠,多多少少总让人安心。“我们还住饼比你这小的地方。”
“你们?”莫忘忧回头看他。“包括风辽?”
“不只风辽。”看她的样子像不知道他们十三太保的事。“风辽没和你谈过有关自己的事?”莫忘忧垂下眼,继续研磨咖啡豆的动作。“没有。”
“他知道你住在这里吗?”
“不知道。”她将咖啡粉倒入虹吸式咖啡壶中,点燃酒精灯。
丙然。
“你住这多久了?”
“三年。”
“不要告诉我风辽给的薪水只够你住这种地方。”
“不是!”她急忙答辩,不容他误会风辽:“风辽对我很好,给的薪水很优渥!是我——是我有该负的责任,需要用钱。”
“什么责任?”
她没答话,拿着搅拌棒搅匀混和热水咖啡粉,移开酒精灯。
“不说吗?”哼哼,他自有办法。“我看我去拉风辽来好了。相信只要他看到你住的地方,我保证他什么气都会消的。”他作势要站起身。
莫忘忧端着咖啡走近他。
“孤儿院。”她从来不知道轩辕弥也会强人所难。“养育我的孤儿院需要钱,我的薪水除了一部分日常生活花用外,其他就是储蓄和寄回孤儿院——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看你的日常生活花用还真省。”他讪笑道,左右环顾,除了能看见的家具外没什么女人该有的东西,最多只有书——商用英文、电脑软件等等,她连台电视机也没有。“你的孤儿院对你很好吗?否则你怎会寄钱回去。”就他所知,全台湾对孤儿颇有照顾的孤儿院不多,占多数的是摆着孤儿院的慈善招牌行虐待幼儿之实,应亭教会里的孩子多半是从那种孤儿院逃出来的。
“没有经历过人情冷暖,不会知道那里对我的好。”她注视他啜饮咖啡的动作,保留地说道:“所以我希望能寄钱回去帮助那些还在院里的小孩,让他们过得好一点,就不会以为孤儿院是虐待他们的地方,也就不会做出逃离的愚蠢行为。这个社会不是处处都有避风港的,有时候逃开自以为是地狱的地方,会发现出来后反而是跳进更可怕的地狱。”
“肺腑之言?”
莫忘忧无奈苦笑。“别再问了好吗?”过去少不更事的轻率对她而言是挺丢脸的一件事,何必再提。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问,但是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朋友看,你会发现其实我很适合当朋友的,虽然现在已经来不及当情人。”他眨眨眼,试图打破她悲伤的情绪,活络气氛。
“巽先生也说过同样的话。”
“啧,那粗鲁小子也会说这种话。”这还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我还以为他除了对自己老婆懂得温柔以外,对别的女人都视而不见。”这小子,长了年岁倒还愈见沉稳呵!
“你们都是好人。”
轩辕弥晃了晃手指头。“好人与否你先别太早下定论。为了求生存,我们也会用尽镑种手段,没你想象的那么光明磊落。”
“轩辕先生——”
“叫我弥。”他举杯朝她致意。“我们当朋友的开始。”
“谢谢。”她点头回应,感谢他适时的温暖。
“不过——你和风辽为什么吵架?”
问到伤心处,莫忘忧不由得一阵哆嗦,缩了子。
“我希望能帮你和风辽。我从来没看过风辽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了。”她平淡地开口,对于自己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压抑住悲伤情绪的本事感到佩服。“他也说了,说他不再需要我,那就表示我被解雇,不用待在帝氏财团工作。”
“莫忘忧!”轩辕弥忽然凝起声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道理三岁小娃都知道。”
“面对只会挖出更多疮疤。”她苦笑以对。“我很坚强,但不是无坚不摧铁人,我有我的难言之隐。”
这次真的是离了,虽不是由她提出,但好歹也算是真的离了;从此她也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深陷,更不用担心哪天得对他剖白自己的过去。
轩辕弥吹了声口哨,突然一脸轻松。
“我还以为风辽这回真的改运了呢。想来他也算倒霉,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会为他停留。帝昊缠了他那么多年后,还不是放开他跑去专注自己的女人;练霓那丫头在外面也有个男朋友,渐渐地嘴上也不再笼挂着风哥哥直喊——他是像风啊,一吹拂过不带痕迹。可是有谁想过他之所以这样是怕有了感情后又得面对分离?从小是孤儿的他难道不渴望一份感情吗?”
“他是孤儿?”
“正确来说是弃儿。”他眯起眼,静待她的反应。“拥有过家庭温暖却又被双亲丢弃的孩子。”
“他……什么时候……”她问不出口,好想好想知道有关他的事,却又怕被轩辕弥看出她的舍不得。
但轩辕弥是何等精明啊!“十岁。在双亲破产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情况下变成累赘被丢弃。如果是什么记忆都没有的孤儿还好,在曾经拥有后失去才教人痛彻心扉,你不认为吗?”
“我想八成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千万别对任何人事物留有太深的感情,淡淡的就好,免得将来要分开时心痛得要命;然而——一个人唯一不能控制自己的就是感情,所以当他察觉对某个人或某种东西有超出预计的感情时,他会马上收手甚至推开。你说——这样的他还能像风一样轻松不受拘束吗?”
十三太保都知道他会主动离开帝昊的原因,一来是为了让帝昊认清感情与友情的不同,二来是避免自己无法控制地深入而反把情况弄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