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在一起,从相遇的那天开始即都是。吃饭、睡觉、挣钱、抢地盘……没有一件事不是他们一起做的,焦不离孟,有他必有风龑,有风龑在的地方也一定有他的身影。直到今天,环视室内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只有他一人的孤寂,如果风龑在的话,至少他有个可以发泄情绪的对象,因为无论他再怎样无理取闹,风龑只会笑笑地包容他,任由他做想做的事,他是唯一会对着他微笑,接受他一切的人。
如今风龑不在身边,那他的郁闷烦心又该找谁倾泄,叉有谁能够在他遭恶梦侵袭的时候唤醒他,将他拉离过去的沉痛包袱?
思绪逐渐回到过去,但一股异样的存在感直窜他的背脊,那不是他熟悉的人。
“谁?”
“人。”黑暗中有一个柔细的声音以中文回答,完全不因为帝昊严厉的口吻有任何受惊的迹象,仍然保持该有的冷静,仿佛早就在等着他发现。
“滚!”
“不行。”来者拒绝离开。“你需要人陪。”
帝昊转动轮椅,面向声音来源处,因为长时间躲在黑暗里,现在的他能在没有灯光辅助下看见事物大致上的轮廓,因此他明确的知道那是个女人。“你没资格。”
“我以为我最有资格。”能在黑暗中辨识无误的不只是帝昊一个,潜入的神秘女子也是,她从从容容没有碰撞到任何东西便来到他身边。
淡淡的香水味渗入鼻中,帝昊推动轮椅想拉开距离,却被女子一脚抵住轮子而动弹不得。再一次,她的话打中他另一道伤痕,更令他疼痛。
“我说错了吗?”她问得随意,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她知道自己没有说错。
“不关你的事。滚!”被拆穿心事的帝昊,恼羞成怒的低吼,所幸黑暗中他的表情不会被看穿,但这个叫雨的女人已被他列入碍眼之流,再让她待在这里只会使自己更加无所遁形,他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得开始防备。
“我不会走,相反的,我每晚都会来。”雨捏住他刚硬的下颚微抬起,让两人视线胶着成对峙的场面,即使微弱的光线无法将两人的眼神照得清楚明白,他们仍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对峙。“我想知道明知爱上不该爱的人,你还是选择继续执着爱下去的原因。”如此狂炽的举止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事,只有他这头狂狮,做什么都是这么冲动。
啪的一声,帝昊迅速拍开碰触自己的手,推动轮椅拉开两人的距离。“滚!”
“除非你告诉我答案,否则我还会出现。”
“当心我杀了你!”
“这句话你今早就已经说过了。晚安!”说完,室内第二道人气立刻消失于一瞬,只留下淡淡的香水味飘荡在空气中流连不去。
瞪视满室的寂然,纵然有一肚子的怒气待发,没有对象他又如何宣泄。
懊死的女人!为什么这里尽是能看穿他的人!狄是,她也是!只有风龑有他始终回避他,始终不肯面对他、给他一个确切的响应,只有他……
“不能走路真的很不方便对吧!”无法看清事物的黑暗中,女子纤细的声音调侃着他的残疾。“想逃避也逃不了,就算真逃得开,距离也有限不是吗?”她一语双关地说道。
帝昊当然听得懂她的嘲讽,却没有以往怒气直窜的激烈反应,口气平平淡淡,仿佛她说的不是自己。“你是谁?”
“雨,下雨的雨。”雨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谁派你来的?”
“狄。”
又是他!帝昊恼怒地皱眉。“你就心甘情愿做他忠心的哈巴狗?”
“不,因为是你所以特别。”雨收回抵住轮子的脚,她知道帝昊不会再退开。“我是因为你才出现。”
“什么意思?”帝昊的口吻中暗藏即将被戳破防护外壳的危机意识,这反而让他得以沉淀烦乱的心绪,稳定心神。
“你和我……有相似的悲哀。”雨低柔的口气透露出某种讯息:“因为相似,所以才想主动接近你。”
帝昊哼笑。“相似的悲哀?我有什么事值得悲哀?”除了……
“你自身的存在就是一种悲哀。失去行动力的狂狮有的只是张吼的表面威力,再无其它。”雨的话正好打中他的心,结结实实,准确无误。“另外,爱一个明知不该爱的人,这也是你的悲哀。”
第三章
中国福建以黑色玻璃为左右四壁、以大红地毯为地,如此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数人或坐或站,间或传来对谈的声音──“帝昊人在旧金山?”浑厚的声音质疑身边派出去刺探消息的手下。“你确定?”
“是的,老大。”数名手下其中之一如是回答。“我的消息绝对不会错,听说是被滕青云送去B.S.L.开刀医腿。”
B.S.L.,美国第一大黑道组织……原来滕青云跟那里有关系,嘿嘿,这可有趣了。
看来黑街里有太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未能知彼,也怪不得他当初会失败;当然,选错合伙人也是一大败笔;所幸,失去的只是在台湾一小部分的人员财产,将势力由台湾移转到大陆的决定果然是再正确也不过,那一票黑街人恐怕还不知道他的真正势力是在中国,而非台湾那小小的冰山一角。
“他的腿还有得医?”帝昊──他的骨中刺、心中刃,一天不拔除,他就一天没有好心情,即便现在台湾的风帮已经烟消云散,但他对帝昊的恨始终不曾减退,早在知道有帝昊的存在时,他心中的恨意便与日俱增。
想不到那条腿拖了两年还有得救!上天未免太优待他。
“是的,B.S.L中有位绰号‘及时雨’的名医,外科技术目前在世上无人能敌。”
“是吗?”为首的男人拿起印有“大清干隆”字样的陶瓷茶杯就口慢慢啜饮,缓缓呼出芳香的甘纯。“及时雨?”
“是,而且听说他的性情古怪,救人杀人没有个准。老大,也许我们能利用他除掉帝昊。”
一记巨灵掌轰上提出建言的手下。“帝昊只能死在我手上,听清楚没有!”男人勃发的怒气让脸上的刀疤变得狰狞可怖,看了令人生惧。
那名挨揍的手下只敢低头猛道歉:“是,是!对不起,老大。”
“冲动易坏事,贺航。记住这一点。”唯一和贺航平起平坐的男人沉稳地提醒:“利用那名医生除掉帝昊可以省很多事。”
“这句话杨金成也说过,但是结果如何?哼,他正在牢里度过晚年。”贺航冷哼,无视于来者是客的礼貌。“他是我的猎物,只能死在我手上。”过去的他太过急进坏事,再加上杨金成那半死不活没啥作用的老狐狸,让他险些落在巽凯和司徒鹰的手里,将近两年的养精蓄锐,他已经不是当年毛躁的贺航了。
报复,是让他急速成长的动力;对帝昊的恨意,只有随着时间的延长增加,并未减轻任何一分一毫,也成为他急于扩张权势的催化剂,即便在台湾,风帮已成昨日黄花,但他仍将一切过错算在黑街头上,尤其是帝昊。
“安排我偷渡到旧金山。”他要亲自出马,杀了帝昊!
不杀他,他永远不会快活。
“可以,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有没有在进行?”
“当然。”颇具自信的眼神斜睨八风吹不动的男人。“我们是伙伴,你提升地位我多少也有好处,将来说不定我风帮还得仰仗你在旧金山中国城的势力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