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遥远的记忆被黑框大眼镜取代,一双厚重镜片后呆滞无神的眼睛,成了他注意的焦点,成功地以它丑陋的姿态将他的愁云惨雾击溃。
“你很丑。”
“喝!”这个男人仍然很可恶,“谢……谢谢。”这句道谢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虽然知道自己打扮得很……不平凡,但是能让一个男人口中说出“你很丑”三个字——真是侮辱啊!耻辱呀!
贝宿怀抽回身子,重新开车上路。
一个胆小如鼠的女人怎么看都没办法看出她有多大的本事能监视他,爷爷这只老狐狸恐怕这回是看错人、打错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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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您的孙子是个可恶至极的大混蛋吗?老先,生。”当天夜里,柳依依忍不住潜进勾超凡难得这么晚还未熄灯的书房抱怨,“他竟然说我丑!”
“哈哈哈……”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大笑过,这一笑下来竟有些生硬,所幸今早已经复习过一次,不至于生涩到哪里去。
“还笑得出来!”柳依依不可思议地怒视老人,瞧他那一副得意的样子!被人说可恶很好、很有趣吗?她怎么不知道!“我被您孙子笑还不够,现在又得让您老笑.得下巴月兑臼才行吗?别太过分喔,老人家,给点面子,我可是痛心疾首到了极点。”
“宿怀如果不可恶,那他就不会是我勾家的人。”这一点,他、他儿子、孙子,三代下来的遗传仍然未见有任何改变,这项遗传因子恐怕早深入勾家人的骨子里去,丢不掉了。
柳依依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看来要从这老人家身上找到一点点安慰是不可能的事,反被讥笑一番倒是可预见的后果。“拿可恶这个字眼当遗传因子的恐怕也只有您勾氏一族。”
“知道就好。”这个女人虽然是地位低下的一介女伶,但是举手投足间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才出现一天,就让他快活开心了一整天,原本不愿接送她上下班也不可能回来的宿怀,今晚竟和她同时回到家。虽然说在一送她到家后,他又立刻转头出门,一声招呼也不打,但是这种表现已算是奇特。
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让他这个孙子改变初衷?宿怀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少有转圜的余地,一如他在商场上的决断。“你用什么方法让宿怀答应送你上下班?”
“没什么啊。”呵呵,提起得意的事;可就神气了,她吹吹指甲表现出一副吊儿郎当样,存心吊他老人家的胃口,“就是请他帮忙而已嘛。”
这丫头!“不说就算了,没事的话回房间去,不要吵我。”
“哎——呀!”就这样呀?“您就不多问一下吗?再多问一下说不定依依就会依您的话。乖乖告诉您老人家了。”没有人和她分享这么痛快的胜利,实在是很苦闷的一件事耶。
“哼,我为什么要纡尊降贵地请你开口。”小丫头,斗心机我老人家多你四五十年的岁数可不是平空得来的,“不说我也没有任何损失。”
“怎么这样啦!”柳依依不依地拉着勾超凡的手前后摇摆,“您怎么这样啦!这里都没有人可以陪我说话聊天,好不容易我肯牺牲自己来陪您嗑牙,结果您一点都不赏光,不好玩啦!”
“哼哼。”嗤之以鼻是勾超凡惟一的答案,实则心里已然被柳依依的撒娇逗得乐不可支。
“拜托啦!不要跟勾宿怀一样,不想讲话的时候就哼哼两声带过,祖孙也不用这么像吧。”她摘下眼镜,一双美目将他听见这话时的得意和愉悦给看进眼里。呵呵,这一老一少还真是像哩,只要她在其中一个人面前说两个人像,就能让他们高兴成这样,有钱人还当真是怪癖多如牛毛,这么容易满足。
“哼。”
“爷——好啦,问一下嘛,只要问一下,依依马上把所有的事告诉您。”
“你啊——”尚未从大脑发出指令,勾超凡在亲昵地点了下柳依依的俏鼻鼻尖时愣了住,食指僵在半空中。
他什么时候和她这么亲密来着?她只不过是他雇来让孙子打开心扉、好娶个名门千金回来传宗接代的女演员而已,什么时候可以容她和他没大没小来着?
“回你的房间去,少烦我!”勾超凡别开利眸,不肯再看身边充满孩子气的柳依依,“回去!”
柳依依松开手,退了好几步,“臭老头。”真是顽石!“您老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可曾享受过亲情?”她忍不住问出口。才一天下来,她发现勾家这一对祖孙都属于不擅于表露情感的可怜现代人。更惨的是就连祖孙之间的交流都冷漠得足以让人咋舌,有钱人真的都富有得连情感都不需要了吗?
“你放尊重点,柳依依!”勾超凡不悦地别过脸,“不要忘记你是什么身份。”
他的理智让柳依依不得不板起公式化的脸孔。“您也别忘了我们还得合作这场戏码,勾老先生。”真可惜,难得她很欣赏这顽固的老头子,没想到他不领情。
“我只是帮您做好我们和睦相处的假象。您爱孙不是笨蛋,倘若我们没有基本上的交倩,很容易就会被他发现这一切都是您精心安排的把戏;一旦他得知,我相信以勾家人的性情,是不会轻易原谅来自亲人的欺骗吧!”她可以拍拍一走了之,那他呢?“想想看后果有多严重。”
“你!”
“我们为每一个上门的客户精心设计出一套戏码,并木希望所花的心力就因为客户不愿配合而付诸流水,要求您的合作应该不过分吧?更何况,是您找上我们公司的不是吗?老爷子。”
“那姓吕的女人就教给你这些?!拿话威胁上门签约的顾客?!”这姓吕的开这么一家公司就是为了要欺负客户吗?勾超凡被她的话气得胸口发闷。
“我只是做最客观的分析,老先生。”不喜欢听就算了。柳依依倒出泡好的冻顶乌龙;摆放在勾超凡书房里的这套茶具实在太得她的喜爱,舍不得不用,“来,喝口茶降降肝火,我可不想把您给气死。”
相对于年轻小女孩的情绪平稳,七八十岁的他现在反倒像个小孩一样,这份认知又提高他的怒气,“给我滚!滚得愈远愈好!”
“爷,气急败坏只会伤了自己的身体。”这是她最真心的劝告,再听不进去实在是不能怪她,“平心静气吧!难得勾宿怀这么有出息,壮大您胼手胝足建立的企业,其实除了他不想结婚外,您并不需要烦恼什么。”这种日子多悠闲啊,搞不懂他老人家为什么还要没事找事做。
“你愚蠢的脑袋就装了这些个肤浅的东西?”勾超凡冷哼,神色和孙子果真有点相像,“如果这么简单,我还会找上什么鬼工作坊的吗?”
“是爱情设计工作坊,勾老爷。”唉,幸好大姐不在这儿,要不然被她听见,这老头就惨了。“请尊重我们。”
“我管你什么鬼名字!”他要的是结果,“总之,如果你没办法完成我委托的工作,那个姓吕的也别想有好日子过!”退休归退休,但是在商场上谁不知道他勾超凡的名字,他的影响力是不会因为退休就跟着消失的,这一点,这群女流之辈最好搞清楚。
“我好害怕啊。”柳依依也不客气地让他知道她根本无视于他的要挟,“老先生,时代在变,人也在变,依依衷心请您也变变您那呆呆的脑袋瓜,别这么顽固。”她顿了下,看他身子骨似乎十分健朗、禁得起刺激的样子,于是继续接着道,“择善固执是不错,但是顽固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那就真的太可怕了。”无视于他银眉横竖、老眼怒瞪,她硬是能笑笑地猛眨眼,存心催升他老人家的怒气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