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度想寻回她那小小身影,却始终无疾而终,听送她出门的几个奴仆说,他们将她带给一批人口贩子之后,便没有细究她接下来的下落。
想到梦冷那脆弱的身子会变成眼前这些俗媚营生的窑姐,他的心就一阵抽疼,所以他从不接近这种地方,以防自己不小心见到梦冷那丫头被摧残的模样。
他们展府欠她的,已经不是将她赎身就能够弥补的了。
不顾展熠的挣扎,聂祯还是顺利的硬将他坐在木椅上,唤来一干美艳动人的窑姐伺候着。
“你放心,我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地方,所以我今天为你选了些特别的玩意儿来激起你的兴趣。”聂祯转头同着一位小婢吩咐了句。“去将你们牡丹嬷嬷迎出来吧!”
“聂祯,我还是想先回去……”展熠撇过头,拒绝了一个姑娘端送而来的酒杯。“我不想喝酒!”
花娘本想撒娇,但一见展熠那副冰冷的模样,吓得硬是止住了发骚。“是……”
“你别吓着姑娘家!”聂祯最心疼姑娘受委屈了,他见展熠不解风情,便一把拉过花娘,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不是我爱说你,你就是这个硬脾气,才会惹来那么多的仇家,我不过是想要你放松心情。”
“我不习惯这种放松心情的方式!”展褶摇摇头,猛力便想起身。“你自便,我先回去了……”
“别!”聂祯拉住展熠。“我还有事没跟你提呢!”
“什么事?”展熠不是很有耐性地问。
“上回你不是受人狙杀?你托我帮你查,现在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哦?谁?”
“柳城风家!上回你把他们筹划了好几个月的生意接手过去之后,他们私下便小动作不断,我得到密报,他们这回可是铁了心肠,请了几个杀手,要你付出代价呢!”
聂祯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上头画了几位杀手的容貌。“看在我这么热心帮你的份上,你就勉为其难地留下陪我吧!”
展熠瞪了聂祯一眼,叹了口气,再度坐下。“就依你这一回。”
“谢了!”聂祯笑着亲了身上的花娘一记,转头望望仍是空无一人的琴台。怎么?你们冬芽姑娘今天不见客呀?”
“见,当然见!”牡丹从帘后走出,正好听见聂祯的询问。“聂大爷,让您久等了。”牡丹拍拍手,蓦然从丝帘后出现一位翩翩佳人。
“对不起,让聂大爷和您的贵客久等了。”那女子笑着赔罪。
软软的嗓音一出,聂祯顿时服服贴贴的瘫在椅子上。啊!就是这股销魂蚀骨的嗓音。“没……没关系!”
隐约可见丝帘后的姑娘微微一笑。“那今天就让冬芽帮爷儿们弹奏几曲。”
说着,清脆的琴音滑落,梦冷缓缓吟唱——
“雾湿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成重数。
林江幸自绕林山,为谁留下潇湘去?”
展熠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丝帘后,身形有些模糊不清的姑娘,一股熟悉的感觉袭上,这感觉、这嗓音,实在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影子。
聂祯一见展熠有了反应,连忙凑过身去,在他耳边耳语着。“这冬芽姑娘,是名闻整个江南的四伶之一,她靠的就是这柔美嗓音,听说她还是个清倌,期待有缘人将她救出火坑呢!”
“她……今年多大年纪?”展熠傻傻地望着丝帘。
“多大?”聂祯搔了搔头。“大约也有十七、八岁吧!怎么?你对她起了兴趣?”展熠瞪了聂祯一眼。“我只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展熠不顾聂祯在一旁的邪笑,他顿了一会儿,缓缓接着吟唱。“清暝笼烟,怕梨云梦冷……”
如果她真是他心里所想盼的小小人儿,她应该会接续下去才对。
正准备弹奏下去的梦冷,耳里听到久违的诗词,心中一愣,放开了手中的琴弦,掀开挡在
他们中间的丝帘,探出了头。“怕梨云梦冷,荇香秋暮……这位大爷,您是……“
“你是梦冷?”展熠从眼前这个姑娘明亮的大眼认出,她竟然就是自己一直记挂在心上的小小人儿。
“二……二少爷!”梦冷心中一喜,忙不迭地跨出丝帘。“二少爷……”
这是怎么一回事?聂祯望着相视而泣的两人,心里实在纳闷不已。“有谁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别吵!”展熠望着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梦冷,急着想问她的现况。
“可否借一步说话?”
梦冷望着躲在帘后一脸灿笑的牡丹嬷嬷,无言的询问着。
牡丹开心地挥了挥手,意指随她自个儿的意思。梦冷回头望着久违的展熠,轻轻地点了点头。“您就随我来吧!”
杵在他俩身后的聂祯,则是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们离开。
梦冷将展熠带到苑里的一处隐密的小花园内,展熠走在她的身后,打量着她这些年来的转变。
梦冷变得更美、更加温婉,更加贴心了!展熠不禁有种错觉,若不是他们现在身处于虚靡繁华的青楼之中,他还会以为她是被人细心呵护的大家闺秀呢!
梦冷回过身去,发现了展熠一脸错愕地盯着她瞧,只好先开口。“二少爷,别来无恙?二夫人身体还好吧?”
“我娘她很好,你呢?当初那群奴仆不是将你卖给了人口贩……”
“是牡丹嬷嬷将我买下,若不是她,我今日也不会站在这儿。”梦冷细细地审视着展熠英挺的面貌,当年惶乱一别,什么也没留下,今日再见,真是恍如隔世,现下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了。
“见二少爷俊朗依旧,梦冷真的非常高兴。”梦冷一直忘不了当初他对她的体贴爱护,在她不算美好的童年岁月中,这是最好的回忆。方才的那首词,就是他仍记得她的最好证明。
望着变得娇美的梦冷,展熠有种说不出的悸动梗在心里,他缓缓问出他心中悬荡已久的疑问。“可否跟我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从你被送走后,我的心就一直没有安稳过。”
梦冷望着他,眼神陷入了一片迷蒙之中。“从展府被撵出来之后,我昏迷了一阵,醒过来时,只看见一堆人黑鸦鸦地围在我面前,同着送我前来的奴仆们讨论着价钱。”
那是一种惊愕的感觉,梦冷她身上疼得说不出话来,神智却是清楚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奴仆们拿着一袋碎银离开,却无法说出要他们帮帮自己的话。伤心欲绝之际,她身体一痛,顿时又昏了过去,之后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再醒过来,她则是躺在一处还算清洁的床榻上,睁眼看到的,便是当时未成为嬷嬷的牡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里是……”梦冷喘着气,慌张地询问。
“这里是我的闺房,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云梦冷,姊姊,是你救了我吗?”
“应该是说我买下了你!”牡丹从桌上端过一碗药,扶着梦冷一口口地喝下。“我也不知道自个儿是发了什么癫,本来是想买个活蹦乱跳的小婢,唉,或许是我们有缘吧!见着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是没办法狠心地弃你而去,所以便花了几两银子将你买回来了!”
梦冷愕然,望着和颜悦色的牡丹,眼泪扑簌簌地流下。“谢谢您。”
“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眼中的大好人,将来你病好了,仍是要当我的小婢!”牡丹不习惯梦冷眸中宛若小狈般的信任,尴尬地用一些粗言带过,化解这个让她不自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