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开玩笑了,这种时候还留在家里的是笨蛋。”杜孟萱边走边叨念个没完没了。
她明明已经逃了十天了,却依然不敢松口气,甚至走在路上还不时回头,就怕家中那五个没良心的哥哥们会突然冒出来叫她,然后五花大绑地将她掳回家等着嫁人。
没错,她堂堂杜家小么女跷家了。
原因正出在哥哥们打算把她嫁出去。
“拜托,我才几岁,真要成亲也是哥哥们先好不好?居然七早八早就想把我嫁掉,怎么?嫌我浪费粮食吗?我的食量又不大,杜家工坊很赚钱,多养我几年是会怎样?太没天良了。”
她气呼呼地四下张望找客栈,走了大半天,她饿惨了。
杜家工坊专司生产精致独特的饰品,不单是女子身上的饰品,就连男人的腰饰、帽饰等等各类饰品,和一些以宝石精制的巧妙小玩意儿也样样专精,是全国属一属二的饰品供应商。
最令人赞叹的是,杜家工坊由设计绘图到饰品制作,乃至于通路全都一手包办,除了与雷堡合作销售外,杜家工坊在各大城都有自己的店铺,能如此完整推销自家产品,是因为杜家五兄弟各司其职,充分合作的结果。
杜家工坊的生意蒸蒸日上,上门提亲者自然络绎不绝,杜家长辈早逝,一切由杜家大哥做工,但她万万没想到大哥会把脑筋动到她头上来。
“我才十八岁,怎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来提亲,大哥就认真考虑起来了?人家想不透啦!”她恼得抓抓头发,实在不了解。
那个什么黄家……就她以前老往市集跑的印象……算是家道中落、没什么能耐的小财主,有没有钱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黄家的风评很差,她才不信大哥他们不知情,这种对象有什么好考虑的?
“难道是我上回闯的祸太过火,哥哥们决定惩罚我?但罚我嫁进这种人家,岂不罚我一辈子?这太狠了吧?大哥于心何安?不懂……真的不懂。”
她不懂是因为哥哥们向来宠她,就算她犯下滔天大罪,哥哥们也会替她顶下的,所以那天亲耳听见大哥说他会认真考虑后,她不仅头皮发麻,还全身冒冷汗,最后她连夜跷家了。
为了方便,她早已换穿男装,娇小的身子包在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衫里,再戴上同色粗布帽,秀发全扎在帽里,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在陌生城镇里虽然仍有潜藏的风险,却比她原本小彪女的身分安全多了。
只是她身上所剩银两已不多,谁教她同情心天天发作,只要看到可怜人,忍不住就伸出援手,若她想逃得彻底些,就得有找份工作的觉悟了。
“啊?有了!”她终于瞧见一家食堂,正想走进去,却差点被人撞到。
“别站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小乞丐!”店里的小二狠狠推了站在门口的小泵娘一把。
“啊?”那小泵娘和被她撞到的杜孟萱一起发出惊呼声。
“看,妳居然撞到客人了,还不快滚?站在这里当门神啊?”小二见状,立刻又大声斥喝那小泵娘。
“我不是小乞丐。”小泵娘朝杜孟萱歉然地鞠个躬,有些倔强地说道。
“天天赊帐半年都不还,跟乞丐有什么差别?等你们把钱还清再来吧!”小二骂完又进去忙了。
杜孟萱见那小泵娘不过十一、二岁,颓着肩走到对街,牵起两个小男童的手想离开,只是那两个小孩仍眼巴巴地望着食堂里热呼呼的饭菜,脚钉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
她瞧了瞧他们的穿著,虽不脏但很旧,还有补丁,看来是穷人家的孩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走过去微笑问道:“小泵娘,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可以吗?”小泵娘连同两个小孩都惊喜不已,但很快的,那小泵娘的脸又黯淡下来。“老板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姊姊,吃饭饭。”小男孩拉拉姊姊的衣角,肚子配合地咕噜咕噜直叫。
“那我们去吃包子吧!”杜孟萱想想也觉得若他们进去会被人指指点点,不如在外头还自在些,她想起街尾有家包子铺。
“好!”三张嘴异口同声地笑答,于是他们往街尾走。
“小泵娘,妳家中还有什么人?为什么没准备饭菜呢?”
“我家只剩我娘了,本来我娘种菜,我帮她卖,虽然吃不到大鱼大肉,至少三餐温饱没问题,但自从她病了之后,连承租的菜田都被人强占了,家里只剩一点点米,我想留着给娘吃,才带着弟弟们,想……嗯……”小泵娘红着脸没说下去。
“病了?生什么病?”
“我娘身子本来就虚,两个月前受了风寒后,怎么也好不了,我们又没钱抓药,就这样秏到现在。”小泵娘担心地说着。
“这样啊……”她斟酌着,也就是说身子补强一点,病应该就会自动好了。
他们已经走到包子铺前了,三个孩子全都张大眼瞪着热呼呼的包子笼,他们真的吃得到吗?
“老板我要……嗯……让他们吃到饱,剩的让他们带走好了。”杜孟萱见他们三人一副饿好几天的可怜状,干脆掏出一小块碎银付帐。
“那有什么问题呢?”老板见到碎银笑得阖不拢嘴,立刻拿出热呼呼的各种包子供他们吃个过瘾。
三个饿坏的孩子蹲在街尾快乐地吃了起来,杜孟萱也拿了个肉包站在一旁吃,这种情况她早见怪不怪了。在家时,她每每到市集找她的好朋友宋皖荷,也常见到三餐不继的人们,两人总是不忍心,有能力时就帮点小忙。
就在包子铺对面的茶楼里,一个容貌斯文俊秀的男子瞧见这景象,不禁微扬起嘴角。
这三个瘦弱的小孩刚刚才被对面的客栈小二赶出来,他猜是进去讨食,影响到客人,自然被轰出来。见他们走远,他还以为是到其他地方乞食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折回来了,而且还多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兄弟。
单是看那气质就知道不是一家人;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虽小,心却挺软的,只是这年纪的小孩居然独自上街,还带银两?
瞧他的穿著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但他那怡然又自信的气质……或者是刻意乔装成一般人吧?
他四下瞧了瞧,没见到像护卫的人跟着,这么看来是贪玩,自个儿偷溜出来的小鲍子哥了?
只是这男孩生得也未免太过清秀了,尤其是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再加上如樱桃般的滟红小嘴,怎么看都秀气了些,骨架子也小,最重要的是他眸中那清澈又闪亮的朝气,让人印象深刻。
若他真是一个人偷溜出来,那么他的安危还挺让人担忧的……算了,敢一个人上街,本就该明白其中道理,他的死活可不干他的事。
“二少,王老板来了。”那男人身后的随从轻声说道。
“嗯。”那男人又瞧了杜孟萱两眼,才专心面对来人。
“小泵娘,妳刚才说承租的地被强占了,为什么?”没发现有人正盯着她看,杜孟萱好奇地问。
“就是我们这里的恶霸,他把我们家田里的菜都毁了,又搬了不少石块丢进去,说什么要赎回去就要拿十两银子去赎,我们卖菜半年不吃不喝都存不到十两,怎么可能换得回来?”小泵娘气愤的说着。
“这种事没人管吗?”杜孟萱心头燃起一把火。
“没人敢管,王子国是县太爷的侄子,谁管了谁倒楣……啊!”小泵娘突然脸色苍白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杜孟萱吞下最后一口包子,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