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来风,他将那花瓣贴近胸前,仿佛是保护著一颗芳心——他终于得到的芳心——即使它倔强,即使它外表冷然,它最终还是将所有未来都交付于他,他又怎能让它空待?!
这样想著,月光照出他一抹笑来,自信满满,恍如誓约……
思君如明月,萧萧秋深处。
当秋叶堆满窗前,名家也如大树经风。幸好顶替赈粮之事查实名家确不知情,所以虽经几番公案折腾,名家终也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多事之秋。人心难定之时,多亏名抗秋泰然自若,任黑云压顶而不改从容,这才稳住大局。可又有谁知她的心惊——他可无恙?
“京城我们可够不著,上面也没提有个姓旷的。”官差们如是说。
那京里可有他消息?
“他好像进宫后就没再出来。”已升知府的陈墨霖如是说。
那他究竟怎么样了?
无人能给她确切的回答。于是辗转、惶惶、心碎……思君如明月,飞雪漫天时。
当小雪初临江南,名府也素白一片,名老爷安样病逝,丧事、杂事,让她忙了一个冬天,冲淡了思念。幸好还有公孙晚帮忙,而他们常会相视苦笑,她知公孙晚是笑堂堂名家最后竟落得由他这个外人料理——可她又何尝不是?那时,空虚就会涓涓滴滴涌上心头,情难自抑。
思君如明月,不觉又一春。
当春花开满芳庭,她会想起那初次邂逅的甜蜜,会惦记他十年守侯的痴狂,有时她会甜极而笑,有时又会悲从中来。
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
明月如他目光,让她忽然想起了分别时他在船尾的反常,惊跳起来去找陈墨霖,这才知晓了关于他的一切,还有他从未痊愈的眼睛——难怪他总爱那样肆无忌惮地瞧她,原来不止因他找了太久,等了太久,更因他生怕有天会再也无法凝望!
原来,他瞒她好苦!
原来,他竟是这样一个誓愿以一生等待的男子,她又如何能忍心去让他在黑暗里独自空侯?
于是她决定不再坐等。叫入画收拾了包袱,寻著那相思追随……
第九章
青青子抬,悠悠我心。
惟君之故,沉吟至今。
名枕秋没有想到这一沉吟便是三年。离开了朔风彻骨的关外,回到江南时已经是春满人间。
“小姐,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能到家了?”想到就能回家,人画连眉梢都能漾出喜色来。
“是啊,就能回家了。”名枕秋淡淡说道,想到入画这一路上跟著她颠簸辗转,不由有些愧疚,“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说实话,在遭受了一次次寻人不遇的打击之后,若没有人画在旁鼓励,她恐怕也坚持不到现在,只是……心里仍有个缺口,任由岁月流逝,依旧无计填补。
“小姐,可别这么说,是入画自己要跟著你的。”多么坚贞的情意啊,入画吸了吸鼻子,天天看著也天天感动。
马车晃了晃,名枕秋转眸看向窗外,看到了一间规模颇大的绣庄,只听入画已经叫了起来:“小姐你看,这是我们名府的绣庄!可是全江南最好的绣庄呢!”想来她还是许多年以前帮府里来这里取饼绣品,那些精美的绣物真叫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见她兴奋的样子,名枕秋道:“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好啊!”人画巳迫不及待地叫停了马车,拉著名枕秋跳下车来。
走进绣庄,果然是气魄非凡,掌柜的见她们进来,连忙迎上前来,“两位姑娘可是定制了什么绣品?”
名枕秋摇摇头,见入画正瞧著一条绣帕看得人神,便道:“我们随便看看。”
“那二位请便。”掌柜的便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名枕秋的目光无意的跟著那掌柜看去,见他正招呼一个小厮模样的顾客,刚觉那人有点面熟,她瞥见了他手中的物品,立时惊呆了——那是一幅绣像,像上的人儿竟是她!而那绣像的画风不正是那天旷之云的手笔?!
“你从哪儿弄来的?”她抢上前去。
“小……”那小厮看见她,张了张嘴,还未及回话,人画已经叫了出来:“哎?这不是咱府的名欢吗?”
咱府?!脑子里轰地一下,像是掀起了千层巨浪,一阵阵,一波波,催得她直往外赶,名枕秋跳上了马车,“快!快回府!”
“小姐这是怎么了?”望著车轮滚滚,名欢纳闷地问人圆。
入画白了他一眼,“都是你,你来做什么?”害得小姐把她扔下就走了。
“我来补绣像啊。”名欢努努嘴,“姑爷的绣像让卿儿少爷给弄坏了。”
“姑爷?哪个姑爷?”人画奇了。
名欢却比她更奇,“还有哪个姑爷?”
名府的水池边盛开著几株桃花,暖暖的东风吹来,舞动漫天的妖烧。
享受著这和暖的春日,矿之云正闲坐池边钓鱼,反正也看不见,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清风里送来淡淡的花香,仿佛回到了从前,仿佛时间从没有流逝。
他也没有想到,这一蹉跎竟是三年。回京以后,自然经历了一番朝堂风雨,所幸赈粮一案,他确实立功,再者皇上也无意重责,尤其他亮出了那几片于枯褪色的桃花,证明了他并未欺君,让各人也都下了台阶。只是丁忧不归仍需接受惩罚,于是被困在宫中,操劳一部图书集成以将功补过,就这样忽明忽暗地度日,直到完全失明。这下反倒成全了他的自由。当他终于得回名府,却不料她反为找他而失踪许久。碍于眼睛不便,他只能一面派人寻她,一面等候她自己归来,就这样不知不觉已有月余。
三年相思入骨,幸好还有她一幅画像,找京城最好的绣庄绣了,针脚繁密,错落绢上,黑暗时让他能以手指触抚,恍恍然心动,如她容颜……他竟就在这里!捂著快要跳出胸腔的芳心,名枕秋看到了池旁悠然垂钓的身影,枉她为他担惊受怕,他却姜大公般怡然自得,而她……就是那偏偏上钩的鱼儿……她走到他身边,挨著他坐下,触著他的体温,悄悄心暖。
他却好像没有察觉,稳握鱼竿,一动不动。
于是她拉过他的左手,将一瓶药塞进他的手里。
他这才动容道:“你去关外了?”
“我见著她了。”虽然一路艰辛,寻人不易,但她略过不提,只道:“她倒真是个守信女子,见到我便给我解药。”也是个痴心女子,竟然这么多年都将解药留在身边,她是不是还一直有所期盼?看到那个同样将过去捆在身边的女子,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可自己又是何其幸运!
不自觉地看向他,见他微微一笑,似也在感慨——他是否也想起了那个女子?想起了那段爱恨纠葛?
悄悄的东风拂过,像是吹尽了岁月风霜,穿越了无数相思的心情,她忍不住环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说过……爱你吗?”
他饶有兴致地扬起了眉梢,认真思量半晌,方郑重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恼道:“我……说了。”
于是他侧耳,倾听,却无动静,终于恍然大悟似的,“你这就算说过了?!”
她脸一红,只听他柔声又问:“爱多久?”
她脸更红,“永远。”
西边的晚霞渐渐染醉了长空,就像她赧红的娇颜,扑面的桃花香里,他终于舒眉而笑,侧过脸去,循著那梦般的香甜,准确地,觅著了……她的芳唇……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