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府里逃奴,我们从信阳府一直追到洛阳来——”紫衣人赔着笑,边说边从怀里模出一只元宝,塞进他手里。
“从信阳追到洛阳来?也怪不容易的——”锦衣公子掂了掂分量,塞在袖中,摆手放行,“这等事我管不着,你们走吧。”
“谢谢官爷。”紫衣人大喜,使了个眼色,押着落紫便要离开。
“慢着!”
紫衣人一惊回头,见是韩不及,咬牙恨道:“这里没有公子的事吧!”
韩不及不理他,向锦衣公子道:“你不是查盗吗?我看这女子形迹可疑,只怕便是个大盗——”语气里竟有三分讥诮。
“是吗?”锦衣公子上下打量了落紫一番,摆手命人,“搜她!”
一名士兵上前,上下搜了一遍,捧了一堆零碎的东西过来,全是些女儿家的随身用品,锦衣公子扔在一边,却拣出一柄做工精细的匕首,手柄上镶着一块温润的和田宝玉,一看便知价值非凡——
“这东西一个逃奴怎么会有?只怕是偷的——”锦衣公子脸上变色,厉声喝道,“把她给我押起来!”
紫衣人大急,“这、这——官爷,你看在我们远道而来的分上……”
“你放心,我带回去问问,不过是例行公事,若果真无事,自然给你送回来。”锦衣公子仍然笑笑的,和蔼地说,“你们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到王府听信,自然有好消息给你,嗯?”
紫衣人思量再三,却不敢得罪安荣王府,只得恨恨地去了。
锦衣公子见他去远了,才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给她解开绳索。”声音清脆,如溪流山谷,甚是好听,原来是个女子。
被人解了绳索,取出口中的麻胡桃,落紫急忙行礼,“多谢楚姑娘救命之恩。”
雀舌侧身避过,冷笑道:“要谢,便去谢谢那位公子吧!”说完拔脚就走。
“站住!”韩不及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心里一个空洞慢慢扩大,冰冷的风灌进来,彻骨的冰寒。雀儿,你已经背叛我一次,还想有第二次吗?不行啊,雀儿,我再也不能一个人承受那漫无尽头的虚空和荒芜,我的雀儿!
雀舌停下,不冷不热地说:“不知韩大公子找我还有什么事?”
“我的东西——”韩不及神色冷峻,朝她伸出一只手,“请你还给我。”
“哦?”雀舌回过身,讥诮地挑眉,“不知我拿了公子什么东西?”
“我的匕首。”韩不及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他背后一直在流血,行动甚是缓慢。
“你是说这个?”雀舌举起方才从落紫身上搜出来的匕首。
韩不及点头。
“你只怕弄错了吧?”雀舌奇道,“这是我爹爹留给我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
“它是我从落阳谷带出来的,上面有檀生的味道——”韩不及笑得冰冷,“楚大小姐大概还记得檀生吧!这柄匕首是落阳谷的,与你何干?”
“你——”
“你说它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他身上一阵阵发虚,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不胜厌烦地说,“楚大小姐,你不愿与我等山野小民多有交集,我们也高攀不起,何不把东西还给我,咱们路归路,桥归桥,就此作罢?”
“韩不及,你——”雀舌气得满脸绯红,“亏得我特地赶了来救你,你这个不识好歹——”话未说完,眼圈一红,几乎就哭了出来。
韩不及闻言,身子晃了晃,如受重击。
雀舌却不留意,她自知说不过他,又不愿再受他羞辱,只好反手掷下匕首,扭身就走。
第4章(2)
“楚雀舌,你敢再逃一次,我决不原谅你……”
身后是他撕心裂肺的呼唤,她却听若未闻,夺门而出,刚走下两级木梯,便又站住,“琪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就由着你胡闹吗?”小王爷板着脸,“你可够任性的了。”说着便往里走。
雀舌不言语,只站在门外看着。忽然听见小王爷的声音:“来人,骑我的马,快把蒋太医请来!”
片刻便见有人领命出来,雀舌心下狐疑,急忙拉住他,“出什么事了?”
“韩公子晕倒了!”那人说完,急急地去了。
雀舌愣在当场,一时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心里翻翻滚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甚至无法辨识自己身在何处——
“楚姑娘,你快进去看看——”落紫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满脸都是泪,急急地冲出来。
雀舌如梦初醒,急忙抢入房中,一眼望见韩不及伏在床上,已经昏厥过去,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连双唇都是黯淡的白。与之相对的是他的白衫,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白衣,那背后几乎被鲜血浸透,红得触目惊心,雀舌只觉得脑中一阵昏晕,身子一晃,几乎就要跌倒。
小王爷走到她面前,咬牙道:“这下你可满意了?”一顿足,径自去了。
雀舌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执起他垂落床沿的手,十指修长,却没有记忆中的温度,冰冷得可怕。
蒋太医很快赶来,撕开衣衫看了,却是一条长约三寸的伤口,急忙敷药裹伤,好半天,才勉强止住血。
雀舌拉住他,“要不要紧?”
蒋太医摇头,“对方下手甚是狠毒,兵器上留有倒刺,刀刃入肉极深,所幸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需得好好调养方能无事,我这里开一副方子,一天三次,煎给他吃。”
雀舌点头,又问:“还有什么该注意的吗?”
“忌生气,忌激动,忌与人争斗,慢慢调养,就好了。”蒋太医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回答。
雀舌一夜未归,环翠也不敢睡,一直等到天亮,才听见传话叫她过去,急忙梳洗了,赶到静心院,迎头撞见珍珠,忙问:“是什么事?”
珍珠笑道:“快去吧,有好差事派给你呢!”
环翠心下狐疑,刚进了院里,却见那日在客栈见到的姑娘站在树下发怔,奇道:“单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落紫回头瞧见她,勉强笑笑,“楚姑娘在里面。”
环翠也不及细问,掀帘子进去,雀舌背对着门,坐在床前的垫子上,一径地发怔,床上却是一名年轻男子,正睡得深沉,脸上却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他身上覆着上好的锦被,质地柔滑,却不易盖得牢靠,雀舌把下滑的被子拉高了些,转头见她进来,指指外面,示意她出去说话,环翠急忙退出去。
雀舌很快出来,“这几日你不必过我那边去,留在这里照顾韩公子,什么吃的用的,你亲自到我房里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吩咐,“这是金创药,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厨房里有煎的药,你拿过来自己熬,记住——”她瞧了眼远处的落紫,低声道,“所有一切都由你来做,忙不过来就让玉栏帮你,可不许交给旁人,记住了?”玉栏也是她的贴身丫环。
“可是——”环翠犹豫道,“我和玉栏都过这边来,姑娘你那里怎么办?”
“琪哥哥那里多的是丫头——”雀舌执起她的手,微微一笑,“我却只信得过你,这件事我交给你了,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环翠抿嘴一笑,“姑娘放心。”
雀舌点点头,过去向落紫说了几句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静心院。不一会儿玉栏过来,环翠拉住她问:“那位落紫姑娘不住这里吗?”
玉栏手里端着盆热水,急着要走,“她住清辉堂,和姑娘一起。”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一树一树的花过了花期,便是满眼的油绿,太阳并不灼人,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庭院里,筛金点银一般,亮闪闪的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