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薄外套随风飘起,衬得他的身形越发清瘦——是道克己,他回来了!
颜眉还来不及感到欣喜,仅有的一点希冀就被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影打破,那是一位高挑苗条的年轻女子,长发飘飘,走起路来身形极为窈窕,婀娜多姿。等她走近,依稀可以看到眉目宛然,很美貌的样子。她便是那天买菜回来的人,颜眉见过的!
道克己与她缓缓走来,两人偶尔低声说些什么,却听不清。
一股似怒似悲的情绪从心头奔涌而出,颜眉蹬上鞋,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四楼,穿过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洞,眼前明亮起来,她一眼看到那两个人并肩站在铁栅门前,女子手里拿着钥匙,低头开锁。
“阿眉?”道克己正要进门,转眼看到她站在楼洞口,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在等我么?”他微笑,笔直地朝她走过来,见她只穿了件白衬衫,皱眉道:“阿眉,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颜眉抬头看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想问,又不知该怎样开口。迄今为止,她算他什么人?有资格过问他的事吗?
“你快点回去!”道克己月兑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低声道,“不早了,早点休息,你明天——会去上课吗?我听说你请了好几天假。”
颜眉点头,忍不住还是问了:“你去哪里了?”
“我去上课。”他僵了下,很快地说。
“你是在帮人补课对不对?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是吗?”他明显没有察觉,抬手看看表,只好说:“学校有点事——耽搁了。”
“你根本不必向我解释。”颜眉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
“阿眉!”他一惊,急叫。
颜眉并不理会,像一只小火车似的直往楼上冲,刚跑到二楼,发觉自己仍然披着他的外套,她一把抓下来,厌恶地瞪着它,想想,又冲出大楼。
道克己仍然站在那里,那名女子也站在他身边,似乎在低声劝慰什么。他一直不说话,看到颜眉朝他走来,嘴唇动了动,“阿眉,你——”
“你的衣服。”颜眉笔直地走到他面前,右手平伸。
他沉默,缓缓接过。
“克己,这位是——”女子开口,声音清亮。
此刻离得近了,颜眉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果然是个美女,眉心偏一点的地方生了一颗小巧的美人恁,越发显得妖媚。
道克己迟疑了下,才道:“她是——”
“我是道老师的学生,我叫颜眉。”颜眉抢着说,“你好。”
女子微笑,“我叫沈梓衣,你叫我梓衣就可以。”她转脸向道克己说:“你有这么漂亮的女学生,还能专心上课吗?”
道克己不说话。
“道老师是正人君子,姐姐不必担心。”颜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仓促地想要离开,“我得回去了,再见。”
“嗯,有空过来玩。”沈梓衣拉拉道克己的衣袖,“克己,你怎么也不邀请人家?”
颜眉转过身,不打算再看下去。
她身后,道克己始终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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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怎么样?”张廷拧了条冰毛巾,覆在女儿额上。
“好很多了。”颜眉咳了几声,睁开眼睛回答。
“看你以后还要不要细心点,出去倒垃圾也不带上钥匙,被关在外面是你自己活该!”张廷又疼又气,“你明明知道我在你张阿姨家,怎么不过来找?”
“我忘了。”颜眉笑道。那时已经是十二点半,她该怎么跟妈妈解释自己深夜出门的原因?“妈,我饿了。”
“你呀,”张廷摇头,站起来,“你先睡会儿,妈去给你煮碗面。”
终于走了。颜眉松了口气,也许是老天对她的惩罚:与那两人告别回家,她才发现自己把自己锁在门外,寒意彻骨的一夜,凉透了她的身子,也让她清醒了许多。道克己,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遥远到无法企及的影子,那些隐秘的、萌动的心事,也许此生此世,都无法启齿。
那么,就让它埋在心底里,腐败、化灰,灰飞烟灭。
第六章
接连病了一个礼拜,颜眉重新返校的时候,一切恍如隔世。
宗老爷子身体越发不好,于是决定回山东探亲祭祖,宗家全体随行。那时宗万方刚出院,也就不回学校,直接去了山东,临行前给颜眉打电话,千咛万嘱了一大通,可惜颜眉自己发烧,昏沉沉地没听清几个字。
颜默也已经从单位退休,带着妻子去烟台老家定居。
先时因为女儿生病不放心走,等女儿康复,大妻俩即刻成行,颜默倒没什么,张廷只是悬着心,颜眉知道她的心事,笑着安慰:“妈,过不了多久万方就回来,您别太操心,我放寒假让他陪我一块儿去烟台看你们。”
张廷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在学校里,好几次跟道克己偶遇,颜眉都是低头避过,或者拐个弯,或者钻进教室,甚至有一次直接躲到女厕去。
这一天,颜眉从教室出来,沿着阶梯往操场走,今天有广告系跟计算机系的足球赛,大马猴再三嘱咐她一定要观战,两个系的女生也差不多都到了。
罢走下三级楼梯,一群学生边走边笑,迎面而来。颜眉一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手上一个不稳,一大叠作业本直摔下去。她急忙弯腰去捡,却已来不及,几本书沿着楼梯直滚下去。
有男生笑起来,“这不是广告系的颜眉吗?宗万方今天不参赛。”
“帮美女的忙,大家都来拣啊。”
“不用了!”颜眉抬头,几分恼怒,“我自己来。”
“啊呀,宗万方不在,美女都不理我们耶!”有人起哄。
“大家别闹了。”温和的男声沉静地响起,“下午再集合,都回去吧!”
男生们一哄而散。
颜眉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捡作业本。低垂的视线里可以看到他锃亮的皮鞋,和修长的手。
“给你。”道克己把一叠本子递到她面前,“这是你的。”
颜眉不说话,沉默地接过。
“谢谢你。”他这样说。
颜眉猛地抬头,“谢我?你谢我什么?”
“你肯理会我,就值得我说谢谢_”他低声说。
直到今天,他还要说这种话?无名怒火再也压不住,颜眉提高嗓音,尖锐地说:“您搞错了吧,应该我谢谢您才对。”她顿了顿,又道:“您说对吗?道老师?”
道克己蓦地白了脸。
颜眉忽然有几分不忍,转脸不看他,与他擦肩而过。
“阿眉。”他开口。
颜眉应声停步。
“我原来以为,有些话是不必多说的。现在看来——”他似乎叹了口气,“还是我错了。”
颜眉僵在当场。操场上人声鼎沸,她却全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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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婶,有方便面吗?”颜眉跑进离家不远的小卖部。
“有,你要多少?”阿婶笑嘻嘻地迎出来,“阿眉,又来买方便面吃,你妈妈不在家?”
“我要一箱。妈妈跟爸爸在烟台,差不多快三个月了。”已经十二月底,天气冷得出奇,颜眉呵着冻得僵硬的手,说话间连串的白霜冒出来。
“来,这是方便面,你一个人好拿吗?”大婶笑问。
“我没问题。”颜眉跺跺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脚,看着锅里热气腾腾的卤蛋,“阿婶,我再要十个卤蛋。”
“你自己拿。那个——小冬他爸爸不在家,小冬一个人在里面,我得进去看看,就不能帮你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