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正坐在窗边的一张很大的黑漆书桌前静静地读着一部相当厚的书,一副金边眼镜遮住了那墨黑的眼睛。
“豆蔻的身手你见到了,这样应该算合格了吧?”倚钩斜倚在对面的沙发里,审视地打量着这位深不可测的主子。
“你以为呢?”希索并不回答,淡淡地给他推了回去。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倚钩皱起眉,“瑞恩越来越不择手段,希索,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那个小泵娘的身手跟你很像。”希索侧首看着他,“她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倚钩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完全可以相信她。”
“就像相信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希索抬起眸子,冷冷地道。
“随你怎么想,”倚钩回身便走,“豆蔻必须留在你身边。”
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自然是没有背叛的可能。希索冷冷地一笑,怔怔地盯着一张签了名的纸出神,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读书。
不知过了多久——
门上传来轻扣声,希索没有抬头,随口应道:“进来。”手中的鹅毛笔仍然不停地在书眉上做着笔记,过了好一阵子也没听到声音,希索才略略好奇地抬头朝门边看去,好看的唇边立刻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就是你一定要穿的衣服吗?”
豆蔻怯怯地站在门边,身上穿着女敕黄的中式衫裤,袖口与裤腿都是宽宽大大的,绣着鹅黄色的洒花,一头长长的黑发梳成两个圆髻,盘在头顶两侧,各插着一支青色的玉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恢复了最初见面时的疏离,正自戒慎地看着他。
希索取下眼镜,身子向后靠,“你过来。”
豆蔻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地朝他走去,只走到离他约莫一丈远的地方便停步不前,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不用怕我。”希索朝她伸出一只手,“来,再过来一点儿。”
雪白的贝齿轻咬着淡色的唇瓣,豆蔻迟疑良久,这才伸手让他握住,身子也靠近了些。
“你叫豆蔻?”希索手上加劲,豆蔻便被他抱到了自己的膝上,淡淡的男子气息轻轻地环着她,豆蔻不自在地扭动着。
“别动。”希索定住她的身子,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让她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声音轻得如梦似幻,“回答我。”
豆蔻无奈地点点头,推开他的双臂跳下地来,退了一步。
希索怔了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如此抗拒他的接近——俊美的薄唇扬起一抹兴味的微笑,身子向后一仰靠进椅内,闭上眼睛疲惫地揉揉眉心,低声说道:“你可以不用在这里待着,今天天气不错,叫倚钩带你出去玩玩。”
一只温润的小手按上了两侧紧绷酸涨的额角,希索倏地张开眼,那张瓷玉般细致的脸庞立刻映入眼帘,他微微眯起双眼,略带困惑地开口:“你——”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清脆的声音刚刚出口,希索便觉得两边鬓角处微微一热,一股暖暖的热流缓缓地渗入体内,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额际的触感消失,他张开眼来,只觉得双目清明,精神也好了许多。
豆蔻仍然站在他身后,淡色的唇边带着羞涩的微笑。
“谢谢。”希索指指对面的一把椅子,微一挑眉,“坐下吧,别总是站着。”
豆蔻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走到椅边坐下,带着好奇的眼光悄悄地落在他的身上。
“你一直都不说话的吗?”希索无奈地一笑,“如果不是听你说过你的名字,我几乎都快以为你是个哑巴了。”
“我不是哑巴。”豆蔻秀眉微蹙,小声反驳。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希索有些失笑,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戏谑,“可是你如果一直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豆蔻抿抿唇,迟疑良久才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师父从来不问她在想什么,也不需要问,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心。
“你可以试着告诉我。”希索眸光一跳,像是怕惊扰了她一般,声音又低了几分,“试试看。”
豆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摇了摇头。
“是不愿意还是没有什么要说的?”希索耐心地引导她。
豆蔻偏着头想了半天,才道:“没有什么要说的。”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居流士家吗?”
“师父让我来的。”这一次,她没有多想,回答得很快。
“你师父?”希索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思的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沉吟良久方才问道:“那是谁?”
豆蔻摇摇头,没有说话,师父的身份,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你什么时候认识倚钩的?”见她不愿说,希索也不勉强,“这可以告诉我吗?”
“昨天。”倚钩虽然是她的三师兄,但她却一直都没有见过他,事实上,因为入门最晚,师父的九个弟子,她也只认识小师哥倚恩,其他师兄们都分散在世界各地,一直都没有机会碰面。
“这样——”希索把玩着桌上的鹅毛笔,心里渐渐清楚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将手中的笔转了两转,他的身子忽然前倾,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留下来,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他微热的气息隔着桌子喷吐在她的脸上,豆蔻俏脸一红,身子向后缩了缩,她不想说谎,所以选择沉默。
“你很诚实。”等不到她的回答,希索终于站了起来,双手自在地插在裤袋里,倚在桌边悠闲地摇晃着修长的双腿,“所以我不怪你,不过,我很快会让你愿意的。”
他发现他开始喜欢这个小泵娘了,无论对错,至少——她没有选择欺骗。
一棵很高的栗子树下摆着简便的茶几与两把躺椅,金发少年与黑发少女就坐在这棵树下,午后的时光看来很惬意,少年舒服地躺在椅上,闭着眼睛任温和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静静地享受着秋日午后的温和恬静,少女却坐得笔直,低着头似乎在翻看一本精美的杂志,如不走近,绝对不会发现她眼中警惕的波光。
踏草声响起,豆蔻迅速回头,一看清来人的脸,精致的脸上立刻露出粲然的甜笑,“倚钩——”说着就站起身准备迎上前去。
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豆蔻身子略略不稳,只得随势坐回原处,希索将她按回椅内,淡淡地发话:“不要理他。”
“你觉得这像话吗?”倚钩玩味地看着他充满占有意味的眼神,凉凉地讥刺,“豆蔻好歹也是我带回来的,我可是她师哥。”
“从现在开始,她与你什么关系也没有。”希索抬眼看向他,冷电般的眸光刺得倚钩略略一缩,希索满意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再补上一句:“明白了吗?”
“随便你。”倚钩无意与他争锋,居流士家的人都是这副德性,对自己的东西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一切还刚开始,他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碰这个硬头钉子,更何况,希索的表现多多少少也说明他已经开始接受豆蔻的接近了,这对他们来说总是好事。
“如果没事,你可以走了。”确定豆蔻乖乖地坐好,希索也重新在椅上躺下。
“瑞恩与老太爷对上了。”
“为什么?”希索不感兴趣地闭上眼,俊美的脸上一派淡漠。
“为豆蔻。”
树下一片静默,只听得见风的声音。
倚钩瞥见希索毫无表情的脸,朝豆蔻使了个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豆蔻会意,站起身道:“既然与我有关,那我去看看,免得老太爷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