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迷离的眼神,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苏清欢莫名其妙地泛起这种感觉。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
“你遇到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狄仲玄迷离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不,他竟好像完全没有在跟她说话,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被一群黑社会的人围着抢钱,我拉着他跑了出来,结果他连谢谢也不说,还对我凶!”苏清欢忍不住大倒苦水,“虽然他跟你长得很像,可是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而且——差太多了!”嘴里这么说着,心下却不禁嘀咕,难道,他真的有个不成材的弟弟?
“黑社会?抢钱?”狄仲玄的眼神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越发缥缈得让人心怜。
铃声响起——
“我要去上课了,”苏清欢连忙跳起来朝教室跑去,跑很远又忽然站住,回头朝他大声叫道,“你放心。”说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会保密的。
狄仲玄站起身来,看着她的背影静静微笑。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苏清欢火大地看着伤痕累累的课桌。不会吧,这些人竟然真的这么幼稚?
“你太嚣张了。”苹果洋洋得意的脸凑到她面前,“你以为你是谁呀?连狄老师你都敢骂!”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大通,虽然不知所云,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唉,苏清欢再次咽下一口恶气,算了,今天的事,也确实是她不对,想起狄仲玄那迷离的眼神,心头一动,就当是她骂他的报应吧!摇摇头,苏清欢拿出抹布擦干净桌上的污渍,打开课桌准备上——“啊——”惊天动地的尖叫从她嘴里跑了出来,这个蠕动的东西,是——毛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清、欢!”忍无可忍的声音,训导主任!天哪,竟然是他的课,苏清欢忍不住暗暗叫苦。
“你最好有个好解释——”训导主任的脸臭得不能再臭,竟然有人在他走进课堂的时候放声大叫,难道他的课有这么无趣吗?被伤害了的自尊燎起漫天大火,这个学生——
“这个——这个——”苏清欢急得满头大汗,谁来告诉她,毛虫怎么说呀?
“出去,提两桶水站一节课。”
“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苏清欢愤愤地抱怨,仗着独特的语言优势,畅快地发泄心中的极度不满——不用说,此刻她的样子非常凄惨,两手各提着一整桶的水,在教室门口罚站,“死日本鬼子,这哪里是上学嘛,简直就是在打仗,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你怎么了?”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清欢惊讶地抬头,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微笑,“是你?”白痴,你笑什么?忿忿地在心里痛骂自己,可是——她还是在笑,没办法,眼前这人实在让人无法对他生气。
“你怎么没在上课?”狄仲玄手里拿着一叠乐谱,看样子只是路过这间教室。
苏清欢脸一红,不知为什么,她非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丢脸的样子,“我没什么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反正,也要下课了。”说着还象征性地晃晃手中的水桶,努力做出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虽然手其实好痛——
狄仲玄漂亮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复杂的光芒,伸出手,揉揉苏清欢的头发,轻轻一笑,这才转身离开了。
苏清欢张大了眼睛——
终于放学了。
苏清欢大大地松了口气,扯了扯身上污脏的制服——真是好笑,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还让她兴奋了好半天,可现在——最好明天就被学校开除了,那她就可以彻底解放了。
办膊好痛,提着两大桶水呆站了半天,不痛才是怪事。
“苏同学——”苏清欢昏昏沉沉的,茫然地抬起头来,好久没有人叫她苏同学了。
“狄仲玄?”他,他不是学校的大忙人吗?怎么会有空在这里?
今天下午,在苹果瓜子刻意大声的“耳语”中,她终于知道这个狄仲玄是个什么人物了——他就是资助这家学校最大股东狄家的第一继承人,日本有名的音乐天才,十六岁就在维也纳国际钢琴大赛上得了大奖,音乐界有名的“狄王子”就是他,对他来说,在学校授课只是一个幌子,他主要负责的,其实是狄家的古典乐团和狄家在日本庞大的事业——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狄仲玄的眼神非常温柔。
“去哪里?”她哪也不想去,她头很昏,她想睡觉,可是——她竟然答应了,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吧,那双眼睛让人无法拒绝。
“跟我来就好了。”狄仲玄牵起她的手,绕过两幢教学大楼,走进一幢小小的白色城堡式楼房,打开青色雕花铁门,他轻柔地笑笑,“这是我的办公室,因为不常来,门都是锁着的。”
她当然知道门是锁着的,刚到学校第一天,苹果带她参观学校的时候就警告她了。这个学校她哪里都可以去,这间楼绝对不许来。苏清欢是何等人物?自然是不死心地来探过险了,门锁着又怎么样?翻进去就好了嘛,不过——里面其实也只是精致了一点,没什么与众不同的。
他带着她走进一间房间,看来他虽然不常来,这里还是有人天天打扫的,屋里纤尘不染,甚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刚一走进屋子,苏清欢立刻觉得眼前一亮,原来这整个房间竟有一整面墙装着巨大的落地窗,靠窗的位置摆着一架非常古雅的钢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除此之外,这屋里便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大瓶雪白的百合花静立在桌上,那股清香就是从那里来的……
狄仲玄唇边带笑,轻柔地介绍:“这里是我的琴室,”边说边走到钢琴旁边揭开琴盖,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抬头看她,“想听什么曲子?”
“《天鹅湖》。”想也没想,这三个字就莫名其妙地从嘴里蹦了出来,听到自己的声音,苏清欢恨不得立刻咬掉舌头。她是十八岁的青春少女哎,怎么会想听这种老得要死,呃,不,是缠绵悱恻的曲子呢?太丢脸了啦!
狄仲玄似乎怔了怔,却没说什么,手指在琴键上游走,舒缓的音乐轻轻流泻,安详平静,匀称悠长,有如柳丝随风摇曳,温和中带着凄清的韵味,仿佛走进了夜的世界,美,但是凄冷。
“《忧郁小夜曲》?”苏清欢忍不住轻声道,这支曲子是一八七七年柴科夫斯基因为婚事的挫折到日内瓦湖畔休养时写下的曲子,曲风优美凄清——
狄仲玄仍然凝视着她,目光随着音乐越来越清冷,流泻的音符越来越哀凄,他的眼前,好像就有一片清冷的夜色,美,但是伤人。
苏清欢心里一痛,不由自主地就打开手边的琴盒,小提琴优美的颤音加入其中,引导着钢琴走出那种伤人的凄清,节奏明快起来,仿佛夜色中,美好的往事涌入心头,凄冷的音色变弱了,曲风越来越开阔,越来越舒畅,往事,往事,美好的往事,甜蜜的往事,赶走了夜的忧伤……钢琴声渐趋平缓,几个变奏后,小提琴开始重复主旋律,凄清,幽冷,夜色——
琴弓上扬,余音袅袅——
苏清欢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琴弓——刚才的曲子,是自己拉出来的吗?那时候,他的眼神很冷,她直觉地想要帮助他,然后,然后她就稀里糊涂地掺了一脚,然后,就是协奏,然后,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