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见笑了!”如云再三地邀请鸿飞坐上位后,啜了口茶,就先跟鸿飞致意。
“落破小柄不成体统,看在您的眼里,一定是大不以为然的!”
“哪里、哪里——”鸿飞还想客客气气的,如玉已在拆他的台。
“他说咱们是不懂礼数、没有节义的国家啦!”
“唉,这都是我的错——”如云低声说道,垂下了头。“我没能力维护好祖先的基业,让咱们国家运势一日一日地衰微,现在虽然还称之为国,那是因为大国自顾不暇,管不到咱们头上来,要是哪日他们闲了,派支小兵队,就可以灭了咱们的——”
“大姊!你又在无病申吟了,这街坊邻居,大大小小的事项里,有哪件是您不知不晓的,全国上上下下有哪个人不敬您是荆南国的皇上陛下——”如玉安慰的话语未停,如云又已叹了一口气。
“何必安慰我,眼看着下个月的进贡日子又要到临,这能删的能减的用度,我也都克勤克俭地省下了,所得也不过百两黄金,千石谷子,一些鸡鸭畜牲……这些全是百姓们缩紧裤腰的粮米,实在不愿白白拿去送给人,就算要送人吧,又该送给谁?大国的瞧不上眼,又不够分,塞不满人家牙缝,小柄的又不能保护咱们,可是不给嘛,派些流氓强盗来边境扰乱,咱们也承受不起,该怎么办?如玉,你常在各国走动,好歹也告诉告诉为姊的,是不是咱们就干脆什么都别做,拖上一天是一天的?”
“大姊,您今天的感慨为什么这么多呢?有旁人在——”她向鸿飞的方位使了个眼色,希望如云予以保留,没想到如云根本不在意,也许是太多心烦之事,已让她没有心绪在乎太多吧!
“有什么关系?咱们这里的情况也瞒不了人的,要是你欠人家赌债什么的,也早该让人死心,不要逃避嘛!”如云还以为鸿飞是要债的,讲了一车话就为了堵人家嘴巴?!鸿飞本在喝茶水,忍不住“噗”一声,全喷在地上了,离他最近的如玉,衣襦下摆也沾染上几滴,她皱起眉又要向他发飙的模样,鸿飞急忙的咽住咳嗽喘息声,放声大笑起来。
“本来我还怀疑你们是不是手足呢,现在可就疑虑尽消了——你们的确是姊妹!”
“我们本来就是同胞手足……二姊姊,您带回来的这人,是不是……”如星抬起纤纤皓腕,指指头部方位,如玉不置可否的——默认啦!
“你们连思考的方式都很相同!”鸿飞又是一阵好笑,笑够了,又再次打量起三姊妹——
大姊如云大方明媚,如玉外表斯文端庄,如星甜美慵懒,一一看过后,更觉得她们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从容自信。
虽然也见过不畏生的佳人淑媛,但是一家子三姊妹全能与他人侃侃而谈,这就不简单了。
“自小就是姥姥看顾着咱们的,你既然认得她老人家,就也应当知道姥姥并不是把世俗礼教看得太重要的人,她不拘束咱们,只要求仰俯不愧天地,姥姥是很伟大的女英杰——”
“姥姥应当自己来当国王的!”如星突然冒出这句话,如云也点头赞同,只有如玉反对。
“国家是爹爹创的,才十多年的岁月就要结束,还把烂摊子丢给姥姥收拾,这像话吗?”
“姥姥既然不问礼法,为什么跟咱们讲话时,常提到礼呀,礼的,这不是……
自打嘴巴!”鸿飞原是番好意,想转移姊妹间的龃龉、针锋相对,如玉却是不领情的,翻白眼怒视他,用眼睛里的精锐光芒杀他个千刀万次,明明白白是说他:多此一举!
鸿飞自然懂了,却耸耸肩漫不在乎地笑笑。
“这可是奇事呢,不如把你们的事情说来听听,咱们一起想想怎么回事——”
不知情的如云,笑容可掬地提议,浑然不觉两人之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
如星也凑趣地说着:“是呀,快快把故事说出来吧,你们不知道我们足不出户,有多无聊呢!”
本以为刁钻的,或许就只是如玉一人,才见面不多久,鸿飞已经体认到,梦梦姥姥教出来的徒弟,都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人物!
有一个如玉,已经够他一个头两个大了,现在又加上两个,他是不是只有投降挨打的分?
为了避免事事掣肘,鸿飞决定主动出击!他幽幽地谈起,年少时的轻狂豪放,击剑任侠的趣闻轶事……
被兄长们恶意中伤后,潇洒地浪迹天涯,以至于遇上梦梦姥姥的点点滴滴,他当然更不忘强调,年年的洞庭湖之约,是姥姥“主动”邀约他的唷!
他还把姥姥称赞过的几桩好事:比如弄沉恶霸的座船,搭救沉冤入狱的江氏寡妇……加油添醋,说得无比精采绝伦——
如云、如星听得神往不已,如玉却嘟高敛滟红唇,大呼:吹牛皮,不打草稿!直到又一次被催着用晚膳,鸿飞才惊觉时光匆勿易逝,而他——
才说到跟如玉相识的前半部,他“奉命”至保昌府的边域视察巡访……
如星一脸崇拜,直扯着鸿飞的衣袖问着;“荒山野地要视察什么呢?难不成有什么奇特药材、珍贵野味的,值得花心思寻找!还是,你也得了姥姥的心授,跟如玉姊姊一样,上奇山险地寻找能人奇士?”
“是啊,很幸运的就让我给碰上一个——”眼光飘飘忽忽投射到如玉的身上,一屋子的人皆会意地微笑起来,只有如玉,拉长了脸,鸿飞还不打算放过她呢,幽幽地提起:“为了这位‘能人奇士’我还赔了一个自幼长在一起、玩在一块,穿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知己呢,他的生死未卜,叫人好生地担心难过——”
“担心难过还能吃那么多?!”如玉眼睁睁地盯着他添上第三碗白饭,他简直已把此地当成自己的家园,自由自在地谈笑自若,大吃大喝。
“这一碗饭是替小司吃的!”鸿飞咧开大嘴,看着白饭粗菜,他的笑容始终不断。
这可能是他吃过的皇家饭里头,最简陋粗糙的一餐了——因为仆佣的工作也是挺繁重的,除了负担“皇室”的家务,还得拨空莳花、除草、种稻……自行生产粮食,体贴的如云,便要仆佣们同桌共食,免去伺候用斋的琐碎时间。
因为这不过是一座方园千里的小城池,住户不过上千人,是随着老爹月兑离暴政,共同胼手胝足开创的小小柄家,如云三人,与其说是国王、公主,还不如说是百姓钟爱心疼,看着长大的青年姑娘,对于这样的街坊故旧,门限之设又似乎太过迂腐。
除非,如云请人在门口挂上红纸,表示今日不便,不宜来访,这些邻里们还真是川流不息的上门来瞧瞧“国王陛下”!
这些“皇上”“公主”“皇宫”“内廷”诸多称谓,似乎是针对外人而设,一入这国里,就会发现人民百姓谈到皇室家族,总是笑容满面,爱护之情远胜过敬畏惶恐之心。
这么……乱无礼法,却又平易可亲的地方,不知怎地,已深深地吸引住鸿飞,他甚至觉得自己生命中的过往是个可笑的错误,像他们这样,各有各的分工,又亲密地结合在一起,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日子,才是治国安邦理想的实现……
“飞哥哥,你为什么看着玉姊姊,笑眯眯的,有问题哦!”如星用着软软的声音,研究着鸿飞发直的双眸,用力地拍起小小的手掌。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姥姥给玉姊姊订下的夫婿,是不是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