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丽日、青天,翠山叠障,秋天的风,凉爽中含着阳光余温,这种日子,应该是个稻谷丰收,享受着琥珀甘露的举杯时节!
但在唐安史之乱后,地方割据,群雄拥兵自重,秋风飒爽的收获季里,政局却不安、混乱,战争频仍、诡谲多变——
人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孩子找不到爹娘,年迈的双亲,也失去了承欢膝下的儿孙;在这种时候,已感受不到收获的喜悦,只有家破人亡的悲哀。
而乱世中,贵族日趋没落,平民百姓拥有越来越多布衣卿相的机会了。
只要稍有财富,购买一些兵备、马匹,想要自成一个小柄、不是多大的难事。
这样处于历史夹缝中的年代,荒诞怪异,却又乱中有序,就是——五代十国!
从南至北,各自为政的小王国林立,有些纪律森严,军备严整,幅员广阔,王宫内廷富丽堂皇;有些则一如小小的村落,国王好似一村之长,但小小城池内,人民的死生却操在一人手中。
在南方,历史有记载的王国,不过十个,但是,三百年的混乱政局里,出现过的国家何止上百,有些三两年就换人称王。
杨行密,唐朝未年的淮南节度使,手握兵马大权,又是个居功厥伟的地方首长,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之下,他开创了南方小柄里面积最广、军势最强盛的王国——吴!
在吴国的属地里,江苏、安徽、江西、湖北等地,人民百姓,虽然不是富裕繁华到可以夜夜笙歌、日日饮酒作乐;但求温饱的条件,却是有的,在强而有力的军队保护下,人人有地可耕,也不怕他国的外乡流民,闯进城来跟他们抢饭吃。
吴国的二世皇帝即位后,有着商人手腕和精明眼光的杨宗眺,更利用婚约、和亲的政策,充实国库的财富,巩固外交。然而,当国家的政权稳固了,皇帝不必再为种种问题操心后,宫廷内外便开始出现“酒池肉林”的现象。
江苏的华阳宫、玉池林,安徽的桐雀楼、观阳台,江西的舞屉馆,吴王耽于逸乐,过着只闻有酒今朝醉,不思明朝雪地醒的生活,就这么日复一日,通宵达旦,不知省悟。
在这种锦衣玉食,穷奢浪费的靡烂日子里,若是有人敢冒死进谏,人头落地还是小事,连累九族至亲一道陪葬,那才是冤枉呢!
要是皇亲国戚进谏,结果会是如何?
三太子瑞皓,号鸿飞,便是殷鉴不远的例子。当他义正辞严、苦口婆心规劝步入中年的父亲勿贪欲乐,致使祖爷先皇上的基业落于他人之手后,他——
只剩一匹老马、一名小仆,陪着落魄孤寂的他,流放到湖北领地最偏远、荒芜,瘴疠丛生的襄樊郊区,看着恶水穷山“静心思过”!
第一章
“我的娘唷,这是什么地方啊?鬼屋吗?这地方当真可以住人啊?”绾着小髻的圆脸少年,睁着贼溜溜的眼珠子,东瞧西瞧一阵后,偷偷凑上嘴巴在硕长身子的青年耳际,轻声地建议着:“不如,我们回湖北的保昌府,要知府大人先把这地方打扫干净,仆佣衣食一样不缺的安置好,我们再来‘流放思过’吧!”
“砰”,圆脸少年捂着被赏了颗爆栗的头,愁眉苦脸地揪着眉心,不大服气地瞪着“主子”,哀哀怨怨地嚷嚷着:“天底下有我这么倒楣的人吗?人家王孙公子的小厮仆人们,哪一个不是仗着主人的威风,横行霸道,吃香的、喝辣的,也只有我这可怜的小司,不但好的沾不上边边,人家被流放思过,我还得奉陪,这是什么道理嘛?好人歹运哦——”
“我请你来的?”桀骛不驯的两道剑眉皱了皱。他们两人自小喝着同样母乳长大,一点都不像主仆,反倒像是兄弟。看看他委委屈屈地嘟着一张嘴,英挺傲气的男人,朗朗地笑了起来。
“小司,有时候你比娘儿们还罗嗦呢!”
“有你这种专爱惹是非的主人,罗哩罗嗦都落到今天的下场,要是不罗嗦的话,怕是一出生就让皇上陛下下令淹死啦!”
“你也认为我不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苦,被自己的父皇放逐,无疑是年轻真挚的心灵上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痕啊!
小司看着如兄如友的主人这样的难过,只能安慰地说着:“你没错!只是忠言逆耳。居安思危的人并不多,你又不像太子、二皇子他们那样,不但觉得皇上没有错,而且还跟皇上分享他的美人妃嫔。”
“无耻!”年轻的三太子——杨瑞皓,号鸿飞,吴国的创立者第三代孙,站在枯黄的危陵,面对着宽阔的苍茫宇宙,大声地发出不平之气!
“吵死啦,大爷睡个觉,什么地方来的野狗野猫,大呼小叫的扰人清梦?”
伴随着尖细嗓门而来的,是从破旧屋顶上滚下来的一小团黑呼呼的影子,等他站了起身,挑衅似的鄙斜着眼,瞧住吴国三皇子时,鸿飞忍不住被眼前的人儿逗笑啦!“笑什么,好没礼貌,不怕大爷我修理你?”
小拳头在鸿飞面前晃呀晃的,再怎么晃也只够得到人家的胸膛,就像是蚂蚁在摇大树。
小司可是不加修饰的狂笑特笑,还指着人家的鼻尖说:“你是‘大爷’?什么地方大呀,嘴巴大嘛,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你知道,你眼前站的这一位是什么人吗?说出来,包准你——”
“小司!”喝止住借机泄愤的少年,鸿飞有礼地弯腰打揖。“小兄弟,是我们不是,请包涵!”
“嘿!谁是你的‘小兄弟’,叫我大爷!”小小蚌子口气却不小,惹得在一旁的小司又是一肚子气,正想开口叫嚣一番,那名‘小大爷’已先着他们高声怪叫起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是我先占到的地盘,去去去!不准跟我抢,快点滚吧!”
“什么你的地盘?这明明是——”
“小司——”鸿飞再度喝止怒气腾腾的圆脸少年,流放的命令在身,他不愿节外生枝,与人起冲突。
眼看着小司三番两次被人叫住,古灵精怪的‘小大爷’特意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扮个令人发噱的鬼脸,哈哈大笑地戳着人家的胸口说道:“小司、小司,一听就知道是个专司扫厕所、挑大粪的苦工,怪不得一开口都是臭屎气!”
“别拦我,别拦我——”
小司握住拳头,正想扑杀‘小大爷’狠狠咬他一大口,却被鸿飞一把拖住。
这位‘小大爷’可真是不懂得看人脸色唷,知道人家的来意不善啦,还更加的火上添油,拍手鼓掌地跳着。
“小司,小司,挑粪拉屎,人家喝汤。他吃——”
“好啦!住口!”鸿飞望着两个斗气的人,又是摇头又是好笑。“你们是怎么了,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就可以吵到恨不得吃了对方一样,你们是前世冤家,是不是啊?”
“呸呸呸!苞这种臭人沾在一块儿,还不如死了算了!”“小大爷”满面鄙夷之色。
“只怕会说,还没勇气做呢!”小司可是逮到机会就大加奚落,他跟这位“小大爷”的梁子可结深喽!
眼看着两人又要斗气起来,鸿飞只得举高右手,大喊说道:“暂停!都不许再吵啦,再说下去什么话都出笼了,还成什么体统啊?哪!‘大爷’这屋子你先占到就给你用吧,这山头广阔,随便找个地方休息,总也是有地方的,小司,咱们先凑和凑和过上一夜,明天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