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冥冥中有什么人,听见了她的嘶吼,而将那些违心之论信以为真了。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想收回那些话语,在那最痛苦的争吵中,其实掩盖着对他的深情。他是她最初的爱恋,拥有她最纯粹的情感……
但是,他的确没有再回来。
※※※
争吵过后浣纱把自己锁在书房中好几天,不许任何人进入书房半步,她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动物,必须躲藏起来舌忝吮着伤口,直到伤口痊愈后才有力量走出房间。但是她没有时间可以疗伤,更严重的伤害随即到来,接连而来的重大打击几乎让她崩溃。
李韬步忐忑的带着消息前来,迟疑的敲着门。“小姐,我有急事必须要向你报告。”
“我不见任何人。”房内传来冷冷的声音。
“但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是关于柯先生的事。小姐,他失踪了。”李韬步说出重大消息,在门前低垂着头。
门被徒然打开,脸色苍白如纸的浣纱站在那儿,盈亮的眼里有着焦虑,还有着某种深切的绝望。
“他失踪了?”她缓慢的重复着李韬步的话,像是不太能理解这些话。
“是的,柯先生说要到南部去处理厂商的事情,但是厂商怎么都等不到他的出现。我们试着要找他,甚至动用到警方的关系,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行踪。另外……”
李韬步一脸为难,犹豫的看着浣纱,眼神中甚至有着怜悯。
“说下去。”她说道,冰凉的手轻覆在胸前,想给自己一些安抚。心里有着巨大的声音在吶喊,要她快些离开,要她别去听李韬步接着要宣布的话,但是她动不了。像是被钉在原地般,她听进李韬步所说的一字一句。
“我们发现公司的公款有大量的亏空,是何先生以经营者的名字调动的,但是公款的去向不明,就连柯先生的秘书也在同一时间失踪了,警方发现她跟柯先生有过接触。”
李韬步仔细的说道,看见浣纱的身躯略微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他急忙伸出手,想要扶助她。
但是浣纱的手握住门扉,并没有倒下,无言的拒绝他的帮助。她的脸色是苍白的,眼睛里的绝望与痛苦逐渐转变成某种死寂的平静。生来骄傲的性格,让她不愿意被击倒,再怎么说她也是凤傲磊的女儿,任何人都无法打败她。就算是那个得到她最初、最深切爱恋的男人也无法打败她。
“小姐,现在公司乱成一团,必须要有人出面维持,否则凤氏会有危险的。”李韬步急切的说,将伸出的双手收回。
“我知道,你先去处理,我随后就到。”她平静的说完,然后再度将门关上。
走入书房,她只觉得极度的寒冷,那是一种因为绝望而起的寒冷,冷得她几乎要昏厥。她极为缓慢的走到书桌前,将属于柯焰的文件缓慢的收集,然后转身到书柜旁,拿下一本又一本柯焰心爱的书籍。
每个动作都是缓慢的,像是内心已经破碎,无法禁得起太大的动作,只要外人稍微一碰,她就会灰飞烟灭。隐约的,她像是听见他的承诺,一句又一句。
别哭,也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就算有黑暗,我也会为你点灯前来。
她看见衣架上的外套,凝视了片刻后才将外套取下。以熟悉的动作,她在外套的内里口袋内找到打火机以及烟盒,曾经以这样的动作,她为他点烟,然后静静的靠在他胸前,以为这样就是她的一生。
将外套放置在文件堆上,她举起几张文件纸,用打火机点燃,等待火焰舌忝吮过纸张,燃烧出火炬时,才将燃烧的纸张丢进那堆文件上。火焰像是迫不及待的野兽,贪婪的吞噬着男用外套,以及那些属于柯焰的文件,将属于他的物品燃烧殆尽。
火光映着她的脸庞,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表情。哀莫大于心死,当心已经死去时,疼痛或许能够稍微平静些,那些疼痛会从最当初撕心裂肺的疼,转变成一种隐隐的疼,像是一根针,穿透了脆弱的心。
浣纱打开烟盒,将里面的烟全都倒进火焰中,再将烟盒拋向火焰之中。她的双手紧紧握在胸前,想减低一些从内心传来的刺痛。她记得他的承诺。
永远吗?
永远。
他答应过永远不会将她独自留在黑暗中。
“骗人的,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她喃喃低语,双眼紧盯着那堆剧烈燃烧的火焰。
香烟燃烧着,释放出特殊的浓烈香气,那阵烟雾包裹着她,像是他的怀抱,将她重重的锁住。她呼吸着那气味,颓然倒在地上,只能瞪视着火中的烟盒。火焰舌忝吮着烟盒边缘的白银,逐渐将白银熏得褐黑,连皮革都因为高温而逐渐变形。
她愣愣的看着。突然间扑入火中抢救那个烟盒。当火焰舌忝过她细致的纤指时,她浑然不觉得疼,只是坚决而急切的要救回那个烟盒。被火焰包裹过的烟盒,有着炙人的温度,而她却将其紧握在手中,抵靠在胸前,那个最接近心脏的位子。
跌坐在地上时,她能够感受到泪水滑落双颊,然后逐渐被火焰的温度蒸发。烟草燃烧后的烟雾包裹着她,在她身上流连着。她瞪视着火堆,在心中暗暗发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哭泣。
然后,漫长的六年过去了,她不曾得到柯焰的任何消息。
只是她从不曾忘怀过他,不断不断的告诉自己,她对他有着深切的恨。她痛恨那个说尽谎言,然后一走了之的男人,而费尽心思的寻找他,当然是为了找回那笔巨款。她不是对他仍旧有着眷恋,绝对不是!
回忆的风,从那个纷乱的海岛,一路吹到这个海岛。不论是在台湾,或是在如今的安德罗斯,隐藏在激烈的恨意之后,是否有着缠绵的温柔思念?
第四章
隆冬的安德罗斯岛,仍旧有着迷迭香的气味,缠绕在空气之中,怎么都难以散去,像是一个太过深刻的拥抱,会牢牢的烙印在记忆之中,即使不愿意去回忆,在午夜梦回里却又会来纠缠。
不思量,自难忘。
浣纱拍去淡紫色毛衣上沾染到的迷迭香,心中思潮起伏不定。在见到他之后,那些记忆犹如潮水,汹涌的袭来,冲击着她好不容易才筑成的堤防,险险就要在心中泛滥成灾。
她不愿意去回忆,只要回忆起那些甜蜜过往一次,就会想起他的遗弃一次,她的心就会再疼上一次。谁能那么勇敢,禁得起一再的心痛?她在旁人面前自制冷静,其实内心里只是个受过伤的女人罢了。
顺着来时路,浣纱缓慢的往回走,在经过悬崖边的石屋时,略略停下脚步。她试着凝聚勇气,好进去再跟他质问一些不曾解开的疑点,但是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却仍旧没有办法举步。
视线眺向先前经过的小镇,她转向小镇走去。情绪翻滚得太剧烈,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她必须先转移注意力,否则理智真的会崩溃。经过崎岖的小径,以及两旁的浓密绿树,她逐渐接近城镇。
小镇是爱琴海畔渔村的典型,房子依着山势而建筑,有着白色的墙以及淡蓝色的屋瓦,步道上铺满了石板,绵延了整个小镇,步道高低起伏,有着惊人的斜坡,而两旁则是翠绿色的迷迭香,这是一个盛产迷迭香的小镇。小孩在步道上踢皮球,在皮球滚下长长的斜坡时,高兴的尖叫着;妇女们举着木杓在闲话家常,而男人则是在门檐下刨着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