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机劝她打退堂鼓:“与其穿着进城,压得一身骨头酸,不如留在这儿吧,至多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小玩意,好不好?”
奇怪,为什么他总是很不想让她进城似的?
双成一咬牙,非去不可!
马上把披风重新系上,忍辱负重似——“我多穿一会儿就会习惯了。辰时将至,你和天定忙去吧,不用理会我,进城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了。”
看她如此决心,子虚也只能叹气。
就这么的,双成给那披风足足压了一个时辰有馀,肩膀都快垮了,好不容易盼到了进城的消息。
“双成姐,”天定过来通知:“我们要进城了。”
她很高兴,却做不出笑脸。
“真的很难过吗?还是别去了吧。”
天定见她给压得脸发青,已不坚持要她同去了。
“不,我要进城去。”双成努力舒展笑容:“比起方才已经好多了,没有问题的。再说,已经给这披风压了那么久,到头来还不进城,岂不白压了?”
这话却也不假,披风是重了点,但并非承受不住;此刻又是一心想进城,哪还管得了其它。
“好啊!”天定一拍手。“双成姐能来是最好,城里可比这儿热闹多了。对了,给你看样好东西!”
她实在举步维艰,干脆给天定拖着走,只见桃树下居然拴着骡子。
“这就是好东西啊?”她累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是好东西!我们进城路可远着呢,总要大半个时辰才到得了地头,若没有这骡子驮着你,不到半路,你肯定累摊。”
以她目前的情况来说确是如此。双成再看看那骡子,忽觉它简直是天下最可爱的生灵。
“果然是好东西!”她由衷称赞。“昨日怎么没见到它?”
“平日都养在那林子里嘛,每个月只用它一次,连我都很少见到她哩。”
这是什么养法?简直比她看管桃还随便!也真亏了这骡子还能活到现在。
她又伸手模模它脖颈。
“双成姐姐注意些,它脾性不好,小心别让它咬了。”
那骡子果然很不友善,瞧它目露凶光,直从鼻孔里喷气,四只蹄子看起来也不大安分,吓得她连忙缩手。想到等会儿要让它驮,双成就直冒冷汗。
天定看到她的表情,笑着安慰:“双成姐别怕,它还满听子虚歌的话,绝不至于驮到半路就把你摔下来——最多只是耍耍骡脾气,颠你两下罢了。”
她脸都吓白了。“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嘛!
这时子虚也过来了,看了看,又看了看骡子才缓缓道:“这骡子脾气很差……”
“够了。”双成挥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几乎是以哀求的口吻宣告:“我宁可和你走上一个时辰。”
子虚还不死心:“其实你也可以留在家里……”
“我一定要进城!”开玩笑,谁要放弃!“我们这就走了吧。”
子虚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天定:“扶着你双成姐姐些。”
一路上子虚牵着骡子,还是照他自己的一贯步调走着。天定在她身旁不时搀扶着,自然也走不快。唯独那头趾高气扬的骡子,左顾右盼神色骄傲,一副巴不得月兑缰飞奔的样子,子虚不得不时时扯住它。
不过也真亏了有那骡子催着,否则一行人肯定愈走愈慢;事实上,等到他们看见那座城时,已是近午时分。
“啊,想不到走了那么久。”天定以手遮日。“不过也好,这时候市集正热闹呢。”
双成已大致习惯披风的重量了,待见到高高的城楼,看到周围同样要进城赶集的老老少少,听见城内隐隐传来的喧哗声音,更是高兴得连肩酸都忘了。感受着这股热闹气氛,只觉辛苦了一场,总算没有白费。
子处把骡子随便拴在城外,便携了她和天定的手。“进城去吧,这儿人多,小心别走散了。”
城中的景象果然又比她想像中热闹了好几倍。只见四处房舍店面接连不断,陈列着各式南北货物、时鲜蔬果、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往来买卖者络绎不绝,酒肆、饭馆、茶店里更是人如潮水,那股子饮食香气弥漫着整条市街,真让人食指大动。
粉壁高墙的店铺之外,又有许多流动小贩,贩着各色糕点、童玩、脂粉钗环,吆喝声此起彼落,引人驻足围观。加上入城赶集的邻近村人,或有担着自家种的新鲜菜蔬,或有赶着乳猪肥羊的,更是把街市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看不尽那繁华升平的景象,乐得双成东瞧瞧西望望,几步一停一顾盼,两眼几乎要忙不过来。
子虚和天定却是逃难似地扯着她,怕她赖着不走似的,直把她扯得心里烦躁起来。
“你们两个!”她抗议。“难得来了,当然要看个尽兴,像你们这般拉拉扯扯的,好没意思!”
子虚居然有些冒汗。“别嚷嚷了,快走吧,你难道不觉得有很多人在看你吗?”
“会吗?我一点都不觉得。”
“你当然不觉得了,”天定也叹气。“你一下子看人家捏泥人儿,一下子看人家耍把式卖药,哪还有心思注意别的!可苦了我跟子虚哥了,给那么多人盯着瞧,真不好受。”
他又转头道:“子虚哥,我这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带双成姐。进城——她生得太俊俏、太引人注目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给他俩这么一说,双成顿觉背后好似一下子多了几十双眼睛。
生得俊俏自然是好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又另当别论了。
她也不禁心慌:“那——那怎么办?”
“办法是有,”子虚沉吟一会。“只是要辛苦你了,你怕不怕?”
“辛苦些也不算什么……”
“好。”
子虚缓缓踱进一家铺子,再出来时,手举着一顶斗笠似的东西,四边还垂下了青色纱缦。
天定一看就拍手:“好办法!”
双成却是暗暗叫苦,自悔失言。
子虚走来,为她拢了拢鬓边,而后小心地把那斗笠戴上她的头。
天!泰山压顶都没有这么重!
她连舌头都快被压得吐出来了,然而隔着纱缦,他们却望不见她的苦脸。
“你还真狠,”她忍不住抱怨:“想的这什么方法!我的头都快裂掉了。”
子虚一笑,看起来真奸诈。
“抱歉了,双成。不过这是唯一的方法响,还是说你想回家去?”
“不要!”
她一咬牙,看过这般繁华市景,叫她一个人先回家去,如何甘心?
“我想也是,所以只好委屈你了。走吧,这儿人多,我们到河边去。”
子虚说着,竟自顾自地走了,她和天定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披风的重量已是不轻,加上斗笠,双成更走不快了。天定虽时时扶着她,但他自己的身子骨病弱,人潮中又哪堪如此推挤?子虚竟视若无睹!
望着子虚的背影,更觉头疼欲裂,心头火起。
这时子虚已出了人潮,他俩却还陷在人阵中动弹不得。
“天定,你们先到河边去,我去办点事,待会儿再会合!”
子虚朝着人堆里大喊,喊完就走人了,双成甚至连叫住他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他俩才从人群之中月兑身,但已看不见子虚的踪影。
双成心里更气,也只能和天定牵着手往河边走去。
东风送暖,桃李缤纷。河岸边倒也花红柳绿,畅人心脾。河中有零星几只渔船画舫,岸边也聚着些买卖渔货的贩子和杂货摊,赏玩河景的游人虽多,却不像方才市集中那么拥挤。”
她没情没绪地往前走,天定望着她,突然问道:“双成姐,你是不是生子虚哥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