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方克敏暂时回美国了。你的相亲对象应该轮不到她,这次你可以放心。”“你这么希望我去相亲?”他余光观察着她的反应,不太敢正眼瞧去。
“如果你找得出你真正心爱的另一半,当然就不用了。”讲这话的时候,她其实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所幸他不答反问:“那你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吧!反正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够我们逍遥。你的生日比我早两天,你先烦恼吧!”高远辉长叹,双手置在脑勺后。
“人生真是无奈啊!想爱的人爱不到,不爱的人在身边却到处都是。”
陆央庭心扉一震,侧看着他。
“还有你高大情人爱不到的女人吗?”
“有啊……”他顺口一答,自然而然地望向陆央庭。
危险的味道渐渐自两人的凝视间渗溢,谁也控制不了。然而,终究止于揣测,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那道自我建筑的藩篱,长驱直入对方的心境。“你们两个果然在这里。”高远慧从容闯进这层氛围,高远辉与陆央庭立刻强恢复自适,但敏感的她早已察觉端倪。“对了!”高远辉跳了起来。“我得赶快跟公司销假,恢复正常的工作。你们聊吧!我先走了。”他堆满笑容,显然十分局促。“他好像非常紧张。”高远慧瞧瞧远去的身影后,视线挪回陆央庭上,获中不自觉闪着玩味的促狭。“你也是。”
“他当然得紧张,一大片森林等着他重新灌溉呢!我紧张什么?”她敲出一根烟,习惯性地吞云吐雾着。不过,才吸没几口,却呛得自己直咳嗽。“没事吧?”高远慧抚抚她的背。“你这个烟枪子也会被烟呛到?”她的语气隐含嘲笑。“不小心罢了。”陆央庭索性将这根令她出糗的香烟踩灭,惶惶然地顾盼左右。“你们的戏演得很棒,差点连我也蒙过去了。”高远慧柔声笑道,让人听不出是褒抑或贬。“我们可不算欺骗,我和阿辉事先未曾套招,我们不过说出事实而已。”“凭你们两个的交情,我相信毋须演练,依然能够将彼此的默契十足传达。”她别有意指地暗示道。“我们两个打从娘胎就等于认识,默契能不好吗?”她四两拨千金地将她的弦外之音驳回。事实的确如此,高母与陆母交情原本就不错,怀第三胎时又恰巧几乎是同时间,自然更常走在一起。说他们两个小孩在母亲肚子里就认识,一点也不为过。“所以这样的缘分更要珍惜……”高远慧语未毕,金风倏地一呼,撩乱她们的发丝与衣裙,仿佛有意打岔如此的谈话。陆央庭整理吹乱的短发,心下却在猜测高远慧究竟看出什么。
她对阿辉……有这么明显吗?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陆央庭假装没有闻及她的言语。
“阿央。”高远慧唤住她,以着格外轻柔的语调。“你真的不爱男人吗?”陆央庭一愕,难得呆傻的模样现于她的面容。
看来,她低估了阿慧。
“这不是一个你我皆知的事实吗?”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对阿辉的感觉吗?”高远慧聪捷地反问。“是普通的青梅竹马、一般的男人或者是……足以令你心神不定的一个人?”陆央庭外表镇静,内心却波涛不已。
想不到这次竟是自己被人视穿,如此窘迫的发展,如何收拾?
“以阿辉的条件,要多少优秀的女人都不是问题。你用不着急着帮他物色,况且,我和他不可能再次联袂演出,除非高、陆两家的人都疯了。”她放意曲解她的语意,佯若轻松。高远慧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以她的口才绝对辩不过阿央,想套出她亲口承认的情感自然难上加难。因此她将话题转了方向。“阿央,我一直认为你非常有勇气。高中时,你大胆向我告白,即使受伤累累也未曾放弃,十年来如一日。然而现在的你,失去那股力量了吗?”陆央庭怔忡,定定凝望她。
“你不能再用这股力量爱人吗?纵然对方是男人……”
“我是同性恋。”陆央庭怅然地宣布主要因由,忡忡别过头。“我答应过你,赔上我自己的幸福不打紧,我不能连他的也赔上。”“前提是你们之间没有爱,这个承诺才有意义。”高远慧有些不悦,她讨厌怯懦的陆央庭。“单方面的爱是爱吗?何况,到目前为止,我自己都理不清我对他的情感究竟是什么。真的是爱吗?”她问阿慧,也问自己。“阿辉是个正常的男人,他该追求的是属于他正常的幸福。我给不起,他也不会想要。”“为什么给不起?”
陆央庭失笑。“我不像女人,也不会当女人。”
“可以学啊!我可以教你啊!”高远慧再理所当然不过地回答,陆央庭诧异地看着她。“你变嗦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在她真挚的脸庞里,陆央庭读不出一丝虚伪。
“谢谢你,我心领了。”但她只留下道谢与淡淡的烟味,径自步出亭子。
梳妆台上散落各类化妆品,镜中人两眼无神,唇角微微敛起恻然。
“当女人啊!”陆央庭忽然感慨地笑出声,推开椅子,将自己整个人扔到床上,弹簧床因受力将她弹了起来。她耳朵贴在枕头上,眼睛盯住床头柜的照片。
那是大学时代她与阿辉参加登山活动所拍的照片,在山顶旭日东升之际。照片里的他们笑得极为灿烂,充满了活力与希望,如同冉冉升起的日头。她霍然兴起,坐直身,翻出柜子抽屉里所有的相簿。
一本接着一本,她嘴角漾着的笑意愈发浓厚。从婴儿时代迄今,他们俩从未缺席过,每一个阶段,总留存着他们共同的轨迹证明。仿佛时间早已预备妥当,注定他们这生相识、相伴……相知。即便是她这个应该只爱女人的同性恋,也不得不对她命中安排好的青梅竹马产生悸动。这种感情称为什么?爱情?友情?
她其实分辨不出来了,她只知道阿辉隶属她生命中的一环,缺了此环,她的生命恐怕不复完整。他的存在如同呼吸,自然而然,不会令她特别留意。直到惊觉,才发现已经缺乏不了。为什么?假如他是女人,一切都好解释。可他偏偏是个正常不过的男人……难道她是Bi?但为何十年多来她从未察觉?她对男人明明……不该有感觉啊!
“沉浸回忆是很好,但太过入迷可不是好现象。”
卧房门前传来的声音令她蓦然回首,未开口询问之前,来者已将来意展示在手中,一串钥匙相互碰撞,轻脆响着。“我来还备分钥匙。”高远慧不经同意地上前,坐于床沿翻着她也有份的回忆。“哇!这张我记得很清楚。”她兴奋地叫道,指着一张陆央庭与高远辉的合照,约五岁左右,两人全身湿答答地手牵手站立在水池前。“那时你不是掉到我家的池子里吗?阿辉他吓死了,可是他拼了命也要救你上来。瞧,你哭得眼睛通红,倒是阿辉一滴泪都没流,紧紧抓着你的手呢!”
陆央庭不以为然地抱着枕头,鼻头哼了一声。
“还敢说!不晓得谁存着看好戏的心态,乘机拍了这张照片?”
“不是我!”高远慧赶忙撇清。“好像是我大哥干的好事。”
陆央庭睇她一记,不想求证事实为何,边收拾起相簿,边问:“说吧!你专程前来,不可能只为归还钥匙?”高远慧扬眉,黠慧地咧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