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哥,再会喽。”若谨提醒他,她需要空间让车子驶出。
“再会……”
他二度退到路旁,这次,若谨终于自他视线中消失。夜色原该阒黑如墨,但两排亮白的街灯和商家闪烁的霓虹灯,让他沐浴在一片欲暗欲明中。舜中望向路的尽头,望着早已隐去的车影出神——“再会”,有可能会是爱情的起点吗?
三十公分,再三十公分,她一定可以把车停进这个位置。
若谨下车观察前后距离,看了又看,算了又算,终于放弃好不容易发现的停车位。“差一点点,唉,没办法,再绕绕看喽。”
于是,驾着宝贝车,若谨漫无目的的继续在公寓附近的巷道穷绕,冀望平空掉下一个停车位可任她停放。
驶过公寓的转角,若谨小心的减低速度,不意瞥见母亲的身影,她高兴的打了方向灯将车暂停巷边,然后将头伸出车窗外,轻轻的喊:“妈。”
“小谨……”
“我跟你说……”若谨迫不及待下车,想跟母亲分享今天去饭店的结果。当她停在范文馨面前时,才发现,母亲的身旁站有他人。“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若谨道歉的话嗫嚅着。她方才好像看见那人的手握着母亲的,在她出现的刹那,母亲才收回自己的手。
“呃,这是高先生,他送我回来。”母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您好。”她若无其事应着,眼睛却偷偷观察这位高先生。“妈,你今天回来得好早,服装店提早关门?”
“不是。”看了眼若谨未熄火的小货车,她顾左右而言他:“嗯,小谨,你还没停好车,要不要先去把车子停好?”
“好啊。”她笑笑的,朗声应完母亲后,将脸转向伴同母亲出现的男士,“高先生,多谢您送我母亲回来,要不要上我家坐坐?”
“小谨——”早知道会有叫女儿撞上的一天,唉!真不该答应让他送自己回来。
“啊?”请人家上去是礼貌,妈在紧张什么?
“去停车。”
“哦。知道了。”若谨无趣的踱步回车,继续她的寻位之旅,眼睛可有可无的扫过路旁可能空出来的位置,心里却有个问号不断冒出——
他究竟是谁?妈跟他的关系是……
车内空空荡荡的空间不时传来引擎粗暴的声音,没人能替若谨解答,问号依旧存在她的心中,而且有放大的迹象。所以当她终于找到位置停好车,便以最快速度奔回公寓。
“妈,我回来了。”进屋之后,她的眼急急搜寻着,期望那位高先生接受了她的邀请。然而,客厅静悄悄的。
浴室传来水声,若谨明白了屋内只有母亲和她二人。她放下东西,走到浴室门口,隔着门和她母亲说话:“妈,我从‘吴记’买了包汤头,下面给你吃好吗?”
“不用,我吃过了。”吃过了?和那位高先生一起吃的吗?若谨差点问出口。她扫兴的将东西放回厨房,然后从冰箱拿了冰水倒上一杯,人在餐椅上呆坐起来。
妈和爸离婚近十年,有新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何况,妈长得又漂亮,有人追也正常得很,那位高先生应该是爱慕者吧?
只是,妈为何没告诉她呢?看他们亲密的模样,妈应该也有那么点意思吧。
“小谨,发什么呆,叫了你几声都不应。”范文馨的手在女儿的眼前挥了挥。
“没有发呆呀,想点事情罢了。”
“想什么事?”沐浴饼后,身体热呼呼的,她也学女儿倒了杯冰水坐下来,与女儿边喝边聊。“今天跟饭店谈得如何?”
“很顺利,拿到了半年的长约。他们经理说,除了婚礼,还有一些宴会和记者会,也需要工作室的造型气球。”
“真是太棒了,我就知道我女儿有出息!”
“少捧我,小心我做不出人家满意的东西,届时你女儿被饭店开除解约,你投资在工作室上的钱就有去无回啦。”
“好啊,那老妈就等着你做牛做马,一辈子养我。”这两年较常和女儿相处,她说话也多了点打趣的味道。
“我才不敢跟别人抢。”酸溜溜的,若谨像是知道了什么又不明说。
“小谨——”
“我以为,不管任何事,你都会和我分享。”大二那年暑假,她开始会去妈妈的店里找她,而后,每逢长假必回高雄和母亲相聚。自此,她们母女的关系便突飞猛进,亲昵得像对姊妹,她以为,母亲不该隐瞒自己任何秘密。
范文馨看着女儿,为她的敏感惊愕。“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妈——你很保守耶!”望着愁眉不展的母亲,若谨心软了,她玩笑着:“有人追有啥可耻,我可是等着做你的花童哩!”
“乱讲。八字还没一撇,少‘亏’你老妈了。”见女儿恢复了灿颜,范文馨心才宽了下来。“我当你和天翔的主婚人,还比较快。”
“再说吧,也要人家肯娶你女儿。”若谨摇着杯子,心不在焉的。“何况,天翔还有几个月才退伍,也不知有无兵变。”
“不会的,我看天翔那孩子死心眼得很,你没变他就该偷笑了,他不敢。”
“天晓得。感情的事,很难说。”若谨意味深长的说:“妈,你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别放过吧,我会祝福你的。”
话锋一转,她终是将焦点转到那高先生上。若谨扪心自问,她是非常希望母亲找到她的第二春的,只是,不知为何,祝福的话,她说得好不自在。
第五章
“小成,那瓶中型的氦气钢瓶,到底有没有带?”
饭店内的“福香轩”寂静无声,除了若谨刚刚那句微微含怒的话。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因为,成宇已经下楼去货车拿钢瓶了,人根本不在现场,他们不明白一向好脾气的纪姐为何今儿个脾气这么糟糕。
“来了来了。”成宇气喘嘘嘘的,拿着钢瓶奔来。幸好工作室当初买的是新型的机器,轻巧好带,不然,他喘得会更厉害。“纪姐,我拿来了。”
成宇解了刚刚微僵的气氛。工具既然已齐,他们便继续中断的工作,朝心型铝架补缀气球。
“这颗气球饱和度不够!”搞什么,气球布置最基本的施工技巧都没把握住,枉费跟她做了那么多场。若谨不满的将那颗不够完美的气球丢回给灌气的成宇,念他:“拜托,这是一场婚宴,很隆重的,可不可以请你们对成品认真点!”
婚宴——是的,这是若谨的工作室在迈入农历七月淡季前的最后一场婚宴,而委托他们布置的新人,还是她的至亲,她当然更加严格要求现场布置的完美。
“遵命,纪姐。”哎,真是严肃,纪姐到底哪根筋不对,脾气那么躁。纳闷归纳闷,他们倒也不敢问那个脸上正写着别来惹我的老板,于是,成宇和广设科的若干学弟,在空前凝重的气氛下完成施工。
深紫、粉紫、女乃白色的气球交错构筑成心型拱门立于“福香轩”的入口处迎宾,厅内的墙壁则有花瓣型的气球点缀,挑高的天花板飘浮着缎带空飘球,若谨还细心的在新人桌上做了组新郎新娘造型的气球,连婚宴会场的角落也摆设爱神造型的作品。缤纷浪漫的色彩改变了“福香轩”端庄的装潢,若谨很满意这次的作品。
“纪姐,走人了?”完工后,他们通常会先离开,等到婚宴结束再回来清场。成宇收拾好工具,走向在“福香轩”一隅发呆的纪姐询问。
“你们先走。”若谨提振精神,嘱咐成宇:“别忘了,一点半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