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腿追上去之前,詹舜中看了眼手表。唉……这下他可迟到了。
纪若谨不知自己怎会答应跟他来的。
坐在破破的小发财车中,合不紧的车门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没有玻璃的车窗飒飒吹进热风,而底盘引擎噗噗的闷响断断续续传进耳朵,身边的陌生男子偏当没听见似的,拼命踩着油门,任时速狂飙近百。
“喂,你说的老师在哪里?”她抱着贵宾狗气球,开始担心上了贼车。
“嘿嘿,大脑的功能启动了呀,我还以为你要等被我卖掉,才会醒过来。”他存心吓她。虽然刚才才因怕她在车水马龙的路口出事,拐她与自己同行,可好管闲事的本性让他禁不住机会教育一下,教她下次别笨头笨脑的随便跟陌生人上车。
揽了揽怀中的“贵宾狗”,纪若谨嘟嘟嘴。要不是听他说要去和教他造型气球的老师会合,她也不会受煽动坐上贼车。
“而且哪有人自个儿敲锣打鼓嚷嚷他要做坏事,你吓不倒我的。”
詹舜中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时代变了,你不知现在的坏人嚣张得厉害?”
“我……”
“你什么?呵!这年头好学校教出的学生应变能力这么差啊。”
“喂!不要污辱我们学校。”纪若谨凶巴巴的捍卫校誉。
“那麻烦你下次把智商拨点用在日常生活上。”
“哼……”无故被陌生人教训,她觉得委屈极了,加上失恋的打击,纪若谨将闷吭咽下喉咙,难过消极道:“随便你。就算要载我去卖,也无所谓。”
詹舜中注意到她的眼眶又有泛滥的迹象。哎!这年龄的女孩真像碰不得的搪瓷女圭女圭,由不得人说个几句。他无趣的将精神抽回至驾驶车辆,继续他的高速行驶。
“喂!你真的载我去卖啊?”好不容易止住泪,纪若谨见他又疯狂的飙起车,这才有点慌张起来。
“别怕,我还没无聊到有时间可做坏事。还有,我叫詹舜中,别老没名没姓喊我喂喂喂。”
“詹舜中……詹……”纪若谨诧异的看着他。
“怎么,有问题?”
“我有个同班好同学也姓詹。”
“真的?我妹念的学校是道中没错,这么巧,你们居然同班?”
原本只是随便猜猜,因为她那好同学一身白皙的肌肤和他的黑炭皮肤相差之大的,实在难以联想他们会是同一家人,没想到他还真有妹妹也念道中。“你妹叫……”
“詹问音。”
“啊!真不像!”纪若谨月兑口而出,有点不能置信竟遇上好友的哥哥。
詹舜中理所当然的说:“当然不像。问音娇女敕得像温室里的玫瑰花,我们怎么可能长得像。”
“的确。”她仔细打量他的五官;黑乱乱的头发、乌漆漆的眼瞳、要笑不笑的嘴型,和问音的确不相似,只有挺直的鼻梁可以勉强看出他们是兄妹。“嗯,问音比你好看多了。”
“谢啦!”不在乎被小妹妹批评,他问道:“你呢?叫什么名字?”
“纪若谨。”
“咦——你们不是正在举行月考,怎么有时间压马路?”他突然问。
“我……今天考完了……”他击中她的痛处,张柏纬便是因为考完试才约她谈分手的。想到她的失恋,纪若谨一张脸又垮下来。
詹舜中以为她是考差了才如此颓丧,于是安慰道:“考坏了下次再努力,别伤心了。待会儿跟我去见狄克老师,看看刚引进台湾的造型气球艺术,包你大开眼界。”
纪若谨虚弱朝他一笑,不作任何解释。反正他是问音的哥哥,应该不致于对她图谋不轨。她放心沉浸于自己的恋殇,直到车行至东港,詹舜中叫唤她时,她才回魂。下了车跟他走进一家餐厅,纪若谨看见许多工作人员忙着布置像是结婚会场的餐厅,她狐疑朝詹舜中一睨。哪有什么造型气球艺术?
“喜宴的主人是狄克老师的朋友,他特地请老师南下,以造型气球布置婚礼会场。我之前在学校的社团跟老师学过几招,所以今天也来支援。”
说穿了原来他是来打工的。纪若谨才想问他不是学生吗,怎么一天到晚跑东跑西的忙赚钱,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拉了手往前跑。
“嗨,老师,我来了。”詹舜中停下来跟一个中年男子打招呼。
“舜中,你迟到了。”狄克老师淡淡说了一句,然后指示道:“你先帮忙灌氦气,我和杉亚要开始架骨架了。”
转眼之际,几个工作人员又开始忙碌起来。纪若谨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一颗颗颜色鲜艳的气球正从詹舜中的手里成形,有人忙着绑球口,有人将灌好的气球按着设计图制作成各式各样的造型气球,也有人爬上爬下的在婚宴会场架起铝架拱门。她什么都不会,却被他们快乐又严肃的工作气氛感染得也想加入布置的行列。
“若谨,来帮我看一下正不正。”不知何时,詹舜中离开了氦气瓶,拿了组梅花型的气球准备固定到墙上。
她蹦蹦跳跳从新娘造型气球旁奔到詹舜中这儿,仔细的观察他手上的中型梅花,然后兴奋的说:“嗯,好像有一点歪,再往左偏一些些比较好。”
“这么高兴?我的失误令你愉悦到想笑?”
纪若谨摇摇头,欣羡之情溢于言表。“你们看起来都好专业哦!能帮上一点点忙让我的虚荣心有小小的满足感。”
“专业的是狄克老师他们,我只学了点皮毛,黔驴之技罢了。你若有兴趣,不妨等老师来高雄开课时去学个几招,入点门道。”詹舜中看她对造型气球有兴趣,随口这么建议。
“真的?我也可以学?”
“当然。气球造型是始于美国魔术界和小丑表演,由几位魔术界的资深前辈引进国内才没多久,狄克老师便是其中极力推广的一位先进,老师会定时在北中南开班教授,如果有兴趣,我再帮你留意开课的日期。”
“有有有,有兴趣,我想学造型气球。”纪若谨一向对美术、家政类的科目在行,血液中自是带了不少艺术细胞。詹舜中先前在街头露的那一手,早已搅得她心痒手痒的,如今听得有机会能学它一学,内心狂喜不已。“要等很久吗?可不可以先教我你会的技巧?”
他见她心情起伏,此刻的阳光脸庞和稍早不要命闯红灯的死人脸判若两人,故意取笑她:“咦?奇怪了——”
“奇怪什么?”她不解。
“一个钟头前你不是还酷得像北极的寒冰,怎么一下温度升得比焚化炉还高,现在又没事了?失恋之人的脸色也没你变得快耶。”
她会被他气死!哪壶不开偏提那壶,张柏纬那家伙带给她的伤痛好不容易才稍微忘却些些,他又说这句话来刺人,枉费自己打心底感激他载她来开眼界!
“你管我。”笑颜转怒,纪若谨气得又跑回刚刚的那个角落,转身背对着詹舜中观看他人制做新郎造型的气球。
“呵,又生气?少女的心真像阴晴不定的天气,令人难以捉模。”
詹舜中在心中的叹了叹。这年龄的孩子只有一个怪字可形容,前一刻还是朋友,下一刻便成仇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考试考坏了,便以为天就快塌下来。他丝毫不知,纪若谨的不快是源于初恋的失败,他无心一句话正巧刺痛了她尚未结痂的伤口……
西方余晖落尽,浅浅深深的黑扣着沿海三路,蔓延成晦暗不明的天色。詹舜中开着他的宝贝爱车轻踏油门,与来时的高速狂飙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