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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螺为谁春 第10页

作者:林澈

茶盅狠狠地击上她的额头,痛迅速蔓延了她的全身,而她居然纹丝不动。她咬着唇,感觉到血沿着额头一滴滴落下来。

“叔父!”阮净月很快地跑到阮永明身边,“不要打以沫,我错了,我不要吃虎肉了。”

阮永明冷着一张脸,“净月,回房去,我有话要同房以沫说。”

阮净月站在原地,看着额头满是鲜血的房以沫,“以沫——”

“净月,你连叔父的话也不听了吗?”阮永明几乎是在咆哮了。

阮净月握一下房以沫的手,却看见她的嘴角带着笑意。以沫,为什么要笑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以沫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再哭了呢?

阮净月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留下气急败坏的阮永明用杀人的眼光看着呆立不动的房以沫。

“你是故意的!”阮永明瞪着她。

她没有动,连最先的颤抖都没有了。不必解释,也不必害怕,要打便打,也不过是再疼个死去活来,反正,反正她总有一天会饶回来的。

“从你说要回来省亲,我便知道你熬不住了。”阮永明手中的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对她满脸的鲜血视而不见,“你要报复了,是吧?大哥信你,净月信你,可我不信你。你穿着孝衣从花轿里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早晚你会报复的。”

她抬手拭着额头,看着手指上的血,然后在衣衫上抹去。挨打,不是第一次;流血,亦不是第一次;可是,阮永明这样胆战心惊,却是第一次。她要牢牢记住这张惨白的脸,好在今夜做个美梦。

“说,你怎么误导净月找上龙斯?”阮永明的折扇几乎刺进她的咽喉,带来生生的痛。

何必说呢?说了,他便会信吗?更何况,原本那也正是她的目的。

他盯着她的笑脸,“你笑什么?你在算计什么?就凭你也妄图毁了阮家吗?”

而她只是笑着。面对她无力反抗的阮永明,她除了笑,还能做什么呢?

一个茶杯忽然落到地上,旋波猛地抬头,看着脸色骤变的龙斯,“先生,你怎么了?好好地喝着茶居然连茶杯都掉了?”

龙斯看着旋波,“旋波,你娘去了哪里?为什么茶楼里这样冷清?”

旋波叹气,“咱们已经冷清了好些时日了。就从那个阮家小子来了之后,众人提防着这心狠手辣的小阎罗,也就少人来咱们茶楼里品茶了。娘急得不得了,便天天盼着这阮家小子快些走了。这不,娘正忙着四处打探消息呢。”

龙斯看向对面,脸上带了一丝苦笑,“旋波,我几次打你手心疼不疼?”

旋波望着龙斯,好委屈地扁着嘴,“先生也终于知道到我手心是不对的了吗?”

龙斯却似没有听见,垂头低喃,“被打了该是很疼的吧?为何不求饶呢?为何不哭却偏要笑了呢?”

旋波蹙眉,“先生,你在说谁?我明明求饶了,你却还是不肯饶我。被打了那几日我连拿筷子都拿不住呢。”可怜的是,她娘却还说她该打。她不过是嚼了几句舌根,也没有做什么天地不容的恶事,怎地非打不可?

龙斯紧握着手指,想着那鲜红的血,“为何要打你呢?为何非打不可呢?”

旋波点头应着,“是啊,先生。为何你非要打我不可呢?”

龙斯的手轻轻颤着,“为何要这样对你?为何非要这样折磨无辜的你?”

旋波张大眼睛,吃吃笑着,“先生莫要自责了。我没有要怪先生的。再说,我也是活该——”

“活该?”龙斯猛地抬起头,盯住旋波,“怎么会活该?为什么草菅人命的人好好活着,而你却要受这样的罪?”

旋波忽然愣在当场,先生,这么生气做什么?

龙斯转身又看向那扇窗,满脸惨白。早知道你要走的路要受这样的罪,我死也要留住你;早知道你受了这样的罪,我不会等上十年;早知道有人胆敢这样折磨无辜的你,我早该去寻你。我还道你的聪明才智足以等我十年,谁知这十年竟会满布伤痕,满是悔恨?

“我的以沫,我的以沫——”一滴泪忽然落了下来,湿了脸颊,染了衣襟。

犹记得小小的你就在我的身边为我诵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犹记得甜笑的你就在我的身边轻轻念着: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犹记得泫然欲泣的你就在我的身边凄凄哀哀地诉着:来年草绿春又至,再无碧螺只余茶。众人只道茶香好,谁知碧螺为谁春?

而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你,却只能放任你被人欺凌,而只能假装不动声色吗?我——情何以堪?

第六章遗恨

将湿热的毛巾沾上辛辣的酒浆贴在血迹干涸的额头上,房以沫差一点痛呼出声,却硬是忍住了。十年来,多少次在冷清的夜里这样清洗伤口?又是多少次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血洗阮家?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大夫人热热的掌心抚在她的脸上,含泪的眼看着她,低声说着,“你是何苦?”

大夫人不明白,就算她认命,就算她不存怨恨,阮永明也不会饶过她。她就像一个记号,时刻提醒着阮永明这一切都是他草菅人命得来的,所以,他非折磨她不可。

而这样的折磨,理由永远只有一个,她教坏了净月。

她何德何能教坏净月?

尚在襁褓的净月哭了是她的错;只会爬的净月脏了衣衫是她的错;蹒跚学步的净月跌倒了是她的错;净月病了是她的错;净月发脾气是她的错;净月书念得不好是她的错;净月顶撞了他是她的错——

最后,她终于明白,无论她怎样小心,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错的。

于是,她开始知道,教坏净月才是最好的法子。教净月毁掉阮家才是最快的法子。

也许是上天终于垂怜,也许是净月把她当成了素未谋面的娘亲,渐渐懂事的净月总是不着痕迹地维护她。或许是看不得她受他欺负,净月便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特别乖巧。再加上阮清明对阮净月的宠溺和大夫人的怜悯,他打她的次数日益减少,以至于,她都忘了他下手是多么狠!

强咬住的嘴唇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她几乎在这样刺骨的疼痛中昏死过去。可是,她不可以倒下。他等不及看她死了,他等不及将她的尸身送去喂狗,她决不能让他如愿。她要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看他怎么死,看他怎么跪下来摇尾乞怜。然后,她会将他千刀万剐来祭奠爹的亡灵。

包声响过三下,已是深夜。因为他在,净月只在门外偷偷送来了一盒药膏,连话都没敢说一句。原本她不该恨净月的,可是,许是积攒了太多的怨恨,她竟是连他也不肯放过。谁叫他是阮家的人?谁叫他是阮永明的侄儿?谁叫他是害她受苦的元凶?

太多恨太多恨,多到深夜里倏然惊醒,总是想要握上一把菜刀,然后杀光阮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甚至于,就算看见阮家所有人都陈尸当场,都无法带来一丝快意。

房以沫,你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无法宣泄的恨?

有人轻轻敲了门,她抬头,望着门外一个模糊的轮廓,“是谁?”

来人只是又轻敲了几下,三慢两快,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相约逃家。那时,他就会在深夜敲她的窗,三慢两快。然后,她会从床上一跃而起,带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去玩个三五天,然后被爹抓回来在祠堂跪上一天一夜。爹说了些什么,她混混沌沌打着瞌睡总是听不分明,饶是膝盖再疼,她也从不学乖。一切只因为他来邀她,一切只因为他带给她那么多快乐,一切只因为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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