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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中,人们来来去去,任凉曦静跪在父亲身旁,向来宾答礼致意。
任家的亲戚不少,任光远在商界又是数一数二的大老板,前来吊唁的宾客不断。
自殡仪馆迎向李萱遗体之后,任光远已有多日滴水未进,不分昼夜地守在灵堂前,任何人和他说话都没用。
到了夜晚,任光远总喃喃重覆着几句话:“你不高兴我说,我就不说,何必跟我闹意气出走……”
任凉曦端着杯子站在灵堂外,细听父亲的喃喃自语。
“别跟我赌气了,快起来吧。我保证不再提那件事。你想把它当秘密守着,我也不反对。没有你在身边,我连袜子在哪都找不着……你不是常常因此笑我吗?站起来笑我呀……”说到后来,只剩下低吼声。
一声声鸣咽夹杂着彻夜不休的诵经声,益发显得凄楚而悲凉。
任凉曦低着头走进灵堂。
“你好狠,用这种方式叫我住嘴……好狠……”任光远伏在棺木上,悲恸的脸上满是憔悴的泪痕。
任凉曦轻拍他的背,将杯子凑到他面前。
“爸爸,喝水。”
他大手一挥,差点把杯子扫到地面。
任凉曦眼明手快的抬高手臂,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任光远错愕的看着她,颤抖的手指陷入她手臂。
“小柔!你也在生爸爸的气吗?”
“爸爸,我是凉曦。”任凉曦微蹙眉头。
“是呀,是凉曦啊!若不是我们去了那里,又怎么会带回凉曦呢!妈妈是最爱凉曦的,如果不是我多事,我们哪会为凉曦吵架?都是爸爸不好!是爸爸不好……”他无意识的低喃,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任凉曦扶人了坐在椅子上,将杯子放在他面前。
“妈妈会希望你多少喝点水。”
“你说,我若依了她的意思,她会再活过来吗?”任光远兴奋地拉过水杯一饮而尽。
“不会。”她老实回答,收回了杯子。
“是吗?不会吗?”他神情恍惚,又坐回棺木前喃喃自。
任凉曦看了他好一会,独自走到花园幽暗的一角,找了块平坦石头坐下。
沙沙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循声望去,席少宇正踩着枯叶走来。
“凉曦,你还好吗?”他蹲在她身前,轻声问道。
这几天,她在一旁观看一大群亲戚朋友进灵堂。每个人脸上无不悲痛欲绝,口中“节哀顺变”的客套话尚未说完,眼泪就不自主滑下脸颊。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内心揣想他们心中的感受……她试了又试,却怎么也无法体会他们内心的感觉。
为什么呢?最疼爱她的母亲死了,她该有些感觉的,譬如悲伤或是痛哭流涕,再不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也行……为什么她的心却有如澄静的湖水,无波无澜……
除非是死人,否则她该有些情绪的。
席少宇疼惜的将她拥入怀中,像哄婴般轻摇她身子。
她头偎向他肩窝,半晌,她反手圈了他的腰。
席少宇全身一震,血液迅速在体内流窜。
他抱过席少宇无数次,她总是被动的任她揽在怀中……现下,她懂得回应他了,教他怎么能不开心。
任凉曦轻呼出一口气,由交叠的身体汲取温暖。
今晚,她明显察知了许多暧昧不清的事实……她一直冷淡平静的情绪和爸爸口中的“小柔”必定有莫大的干系。
她有预感,今后,她不再是原来的“任凉曦”,未来的生活也不复以往平静无波了。
“我没有感觉……”她喃喃低语,隐约掺杂着一丝说不出的遗憾,呢喃不清有如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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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合力将任光远带到卧室,经过好一番折腾才让任光远安静的躺在床上。
“伯父手里握着什么?”席少宇小声地附在她耳际问,生怕吵醒了刚睡下的任光远。
任凉曦凑近细看,她小心翼翼地扳开他手指拿出相片。
任光远翻转身子,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
“小柔就是凉曦……凉曦就是小柔……妈妈,你说她们两个像不像……”
席少宇和任凉曦一前一后来到客厅。她将照片摊开放在花几上。
席少宇一看,笑道:“这就是你嘛!是在花链海边拍的吗?我上星期才跟童军社去过一次!”
任凉曦睁眼看他,一字一字地说:“不是我。”
席少宇一愣,拿起照片看个仔细。
“啊!你不说我还认不出来。你没留过短发,她和你笑起来的模样也不太一样。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应该是亲戚吧!她叫小柔,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那……她算什么?
相片中的女孩子活生生是她的翻版,差别只在于相片中的女孩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正常人,笑起来的样子充满朝气,在在说明了她热情开朗的个性。
照片中,一群人像是嬉笑的调侃她,惹得她又羞又气,腼腆的笑容隐约浮现在嘴角。
看得出来。她是个惹人喜爱的女孩。
截然不同的个性,外貌上却与她如此雷同。
如果这女孩是爸妈的亲生女儿……那她算什么?
替代品么!她站起身,脚步虚浮的来到花园。她不顾席少宇的呼唤,迈开双向前飞奔……
随着年龄增长,她脑中原本模糊不清的景象闪发清晰。她每向前大跨一步,心总会冷不防抽紧;但这让知道,她的血液仍是流动,心仍是跳动,她仍是活着的。
突然,她撞上一具胸膛,她直觉弯身的从那人手臂间隙逃月兑,只一两步距离即被他扑倒在地。
将落地时,他迅速转身将她揽入怀。
“四少,放开我!”
她侧过脸,试着的挣开被钳制的身体。
“放开你,好让你像疯子一样往前跑;然后左一块青紫、右一条血痕的回来?!”席少宇气愤地说。
“我不会痛,受了伤又如何?顶多再添上几道疤痕——”
“我的心会痛啊!你到底懂是不懂?!”他狠狠打断她的话,宁可提早表白自己的心意,也不愿她再伤害自己。
“凉曦,我担心你啦!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你心里有事也丝毫不肯透露。而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使不上一点力。对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
她心头一颤,坚强的心防一角悄悄崩塌。
他问的,正是她想问自己的问题。但,她没办法回答啊任凉曦不管是她自己心中的疑问,或者是四少的。
她可以轻易的解答出最复杂的数理理论,独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我答不出来。”
席少宇仰天长叹。
多久了,他数着日子等她长大,期盼她有一天会了解男女情爱,进而知晓他爱她的心意……日复一日的期待,到头来终究换不来她一句肯定的答复。
他安慰自己,她还太小,还不足以承受他排山倒海的爱恋,再多付出点耐心,总有一天,她会懂的……懂得他的心,回应他的热情。
只是,他害怕旁人会早先一步抢走她;真有那么一天,他情何以堪?
他眉头揪得死紧,好像快哭出来一样。
“对不起。”她直觉地开口。
“别道歉,不关你的事。”他避开她双眸,目光定在她手臂上。
他倏地伸手揽过藕白的手臂,她手上明显的五指印令他气愤难当。下一刻,她安隐的坐在席少宇的臂弯。
“谁弄伤的?!”
循着他的视线,她轻道:“爸爸。”
席少宇愣住,稍作思量,他满脸不快地说:“就算作业心过度,伯父也不该出手伤你。”
不是的!爸爸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小柔,才会紧抓着她不放,深怕她一转眼就消失。她清楚得很,爸爸需要的不是凉曦,而是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