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在荣家那方面是出乎意料地顺利。荣宇与荣宙曾认为他们怕要被父亲痛骂二十四小时直至他力竭声嘶,无能为力而后已。
没想到,荣必聪没有跟他们纠缠过三句话,就挺着身子走出荣宅去,实行撒手不管,拱手让出江山。
然而,在韩家,韩统在最后关头却生了枝节。
他嘱韩植召开家族会议,循例通过挪动家族基金去收购市场以及荣氏姊弟的股权。
韩氏家族基金要动用亿元的话,必须各房一致同意。否则,谁主张投资,就由谁掏自己的腰包出来拼搏。
韩统认为没有人会投反对票。
可是,他计算失误了。
当他坐在韩氏会所的会议室内,闲闲地说:“谁反对我这次挪动基金收购荣氏股权?”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韩统认为不需要诸多解释,各人均应心中有数,这是一场大家族之战,赢了,名震江湖,甚至蜚声寰宇,以后那些叫《财富》之类的国际财经杂志就会蜂拥前来对韩家作访问。
下一期的封面男郎就是韩统无疑,标题应是《战胜荣必聪的是什么人》,然后内文娓娓道来,把他韩氏彪炳的战绩陈列在世界财经企业界的人前,不知有多威风。
恶性收购荣氏所要挪动的资金无疑几近天文数字,但,这一项肯定是长远投资。
韩统是个机灵警智且决绝的大商家,他知道现今他出的股价表面上是非常非常的昂贵。简单一句话,市场上的荣氏股份不过是市盈率百分之二十,他给荣宇与荣宙的股价是市盈率百分之六十,是很过分的,很志在必得的举动。
但,韩统知道自己这笔钱,是把荣必聪在大陆建立的交情,一并买过来。他在大陆的各个巨型投资,得到国家的庇佑,将获得的长远利益是为国家看重荣必聪所致。韩统把荣氏企业整体收购过来,干净利落,省时节力,这个价钱,非一般人所能了解及预算。
今时今日,要花多少心思时间精神金钱,也未必能确保在大陆的投资能获得像荣氏在大陆那样的保障。
他韩氏家族穷一百几十年来扎根于香港,受惠于英国人,一旦主权回归中国,要他韩统改弦易辙,由跟着英国人后头走,一下子转移到中国政府身上,不是不可为,而是总有难为之处。或者一步步的渐变,韩统是可以处理控制的。要他堂堂香江大家族,像那些江湖上的小人物,来个大路急转弯,惹人话柄,遭人笑话,他就抹不下这个脸了。
把荣氏收购到手,名正言顺地把荣必聪在国内国外所奠定的基础澳朝换代,大陆有关方面不得不反倒过来跟他韩氏打交道,那时他才顺着情势巴结中方,面子就过得去了。这个情势的转移简直是价值连城,金银不换。
这个如意算盘,韩统不打算向后生的一代解释。
既怕他们年少气盛,说漏了嘴,也实实在在地认为自己身为族长,不必向小辈交代。
韩统的双眼一如兀鹰,他挺直了翅膀,望准了猎物,俯瞰地上,飞翔下来,有若君临天下,子民无不臣服。
于是,他再补充一句,向作为家族基金秘书的韩森说:“森,你把记录写清楚,各房一致通过挪动基金收购荣氏,另组控股公司,由我任主席,韩植出任董事总经理。”
韩森还来不及点头,韩植就微微响起咳嗽之声。
这引起了在座各人的注意。
韩统也意识到他这个侄儿有话要说:“植,你有什么补充?”
韩植清一清喉咙,道:“我不是要补充什么,而是要提出异议。”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像闲闲的、不经心的,却如石破天惊,差点震破在座各人的耳膜。
韩统不能置信地问:“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挺一挺胸,再清楚地说:“对不起,我决定投反对票。”
“你反对什么?”韩统的声音非常不悦,道:“是反对我当新的控股公司的主席,抑或反对你当总经理?是不是你认为这些职位上的安排都要循例由我们各人投票?”
韩统这样问,显见他完全未曾想过韩植会有以下的反应。
韩植说:“不,我根本不打算投恶性收购荣氏股权的赞成票。”
全场鸦雀无声。
第5节起动物腐尸作为食粮
镑人的眼光都瞪着韩植,然后在下一秒钟,立即转移到韩统的脸上去。
韩统双眼发着青光,活月兑月兑像在空中盘旋,准备冲到地面上抓起动物腐尸作为食粮的大鹰,一下子发现目标原来仍有生命,竟然奋勇站起来,与之决一死战似的。
韩植惟恐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故而看对方没有反应,他再说:“对不起,我反对收购荣氏。”
说得简短、直接、清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无半分转寰余地。
韩统咆哮,一拳捶在会议桌上。
“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一定是有备而战的,他毫不恐慌,依然气定神闲,答:“我反对收购荣氏。”
“你反对得来吗?”韩统狞笑。
“我只能尽力。”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心志决绝?你难道要我解释成功收购荣氏的种种好处?”
“不,我很清楚。”韩植答。
“那么,你持什么理由反对?”
“私人理由。”
“那就是没有理由。我们现在是谈论公家事,不接受私人理由。”韩统说。
“你说得对,理由未必充分,也不必强迫你们接受,那只是支持我个人的决定,而我的决定只不过是一票而已。”韩植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最低限度,我对我的良心交代。”
“荒谬,绝对荒谬。”韩统额上青筋暴现。
韩植那番话表示得很清楚,不必管他有理抑或无理,总之他有权投他的一票。
这就等于说,他表态了,绝无商量余地。
韩统一时为之语塞。
他眼角儿瞟到韩森那副暗中偷笑的模样儿,煞地省起,问:“韩植,你聪明一世,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吧!我听很多人的批评,荣坤不是好东西,她本人就来历不明。”
韩植说:“请尊重她,荣坤是我钟爱的女朋友。”
这么一句话,使盛怒的韩统添多七分狼狈。可是,却令一直坐着静听他们对话的韩湘感动得红了双眼,慌忙低下头去,怕人看见,会生误会。
事实上,任何有情人听到这种义无返顾,不畏强权,勇敢地在人前表示自己所爱的言辞,都会落泪。
韩湘太为荣坤高兴。
韩统连连地碰钉子,碰得一鼻子灰,面目无光。
他干脆老羞成怒,道:“韩植,你不打算改变主意,你是认真的?”
“对,在投反对票一事上,我是绝对肯定的。”韩植说。
“你的一房,有两个继承人,你反对,韩湘赞成,也是枉然。你们兄妹俩商量过没有?”
韩统这么一说,韩植就很尴尬地看了韩湘一眼。在此事的决策上,他的确没有跟妹妹关照过什么。
韩植有他难言的苦衷,他是在这最后关头才决定投反对一票。
一直以来,他都备受困惑,不甘心为了荣坤对荣必聪的维护而放弃进行对荣氏的收购。差不多每天他都坐立不安,心绪不宁,每晚他又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就是思考究竟是否值得为了深爱荣坤而成全帮助荣必聪。男人在异性感情处理上的量度,真能放得很宽很阔吗?韩植无法在这些问题上释然坦然。
他甚至在午夜梦回时,有过一阵阵的冲动,尽快打倒荣必聪以泄愤。
对这个原来占据荣坤的心的男人,韩植无可否认是有妒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