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荣坤不责怪母亲,只把矛头指向荣必聪。
荣坤认定了自己一生下来,父亲就欠负她。长大了,承受的客观委屈更大,荣必聪欠她的更多。
他们父女的恩怨就是如此。
事到如今,荣坤也就只有看看荣必聪究竟有些什么其他的家族部署。
在心底里,荣坤对这个原本属于儿女情怀式的希望,已慢慢地变质而不自知。
她其实在下意识地了解到,能够以荣氏家族成员的身份在商场上出现,会为她的事业带来多大的荣耀,而荣耀源于权势。
就在最近,庄钰茹去世之后,荣坤才又切切实实地上了人生痛苦的一课。
电视台的总经理萧国光嘱咐荣坤为他筹备一次晚宴,这是顶普通的一回事,经常都有各式人等要到电视台来参观,顺便吃一顿饭。那当然要看宴请些什么人,场面轻松的,就找一两个有名的电视艺员当陪客,热闹热闹;有严肃生意要商议的,就把有关部门的要人叫来。故此宴客之前,总要弄清楚上司的目的。
萧国光这一次就对荣坤说:“只不过是一堆富豪第二代来这儿观光,不一定有什么业务可发展,找几个醒目一点的艺员来陪一陪吧!”
荣坤正要领命而去,萧国光又多加一句:“荣坤,客人跟你差不多年纪,会谈得来,你也参加晚宴,帮忙招呼。”
荣坤心里最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尤其不爱跟那些什么富豪第二代混在一起。可是,上司有命,很难推辞。
临走,萧国光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对了,把穆虹也请在一起,韩植指明要结识她。”
荣坤率直地问:“谁是韩植?是韩统家族的人吗?”
“对,韩统的侄儿,现今很能帮他叔父治理韩家天下。”
荣坤冷笑,她想起了韩森:“韩家的第二代竟有能人,真出奇!”
无疑,荣坤的神情与口吻都带着不屑。
萧国光摇摇头,说:“你并不适合在电视台工作,是不是?如此地紧张一些跟你工作无关痛痒的人际关系,痛恨烦恼得入心入肺的样子,有用吗?”
说得对,的确没有用。
荣坤莞尔。
萧国光道:“我们出来干活的人像头冲锋车,齿轮转动得多而急,会慢慢地变成圆滑,只要控制到不会影响前进的正常速度就好了。”
荣坤是受教了。
她回办公室去,立即抖擞精神安排好一切。
那位当时得令的影视红星穆虹,给荣坤的答复是:未必能赴会,因为要接拍两组戏。
荣坤嘱秘书道:“查一查制作部或艺员调配部,看是不是实况,如果真有其事,就给他们协调一下,最低限度腾一个吃晚饭的时间出来,让穆虹赴萧总的晚宴。”
嘱咐完了,荣坤也禁不住叹气。
到江湖上行走也是艰难。除了正职之外,还要干这种无聊的应酬工作,活月兑月兑是变相的卖笑。
可是,谁又不是这副样子呢!
包括了荣坤在内。
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工作做妥。于是,非调协穆虹档期,让她能赴萧国光的晚宴不可。
这么一抽调,在下位的一班有关工作人员就阵脚大乱,拍摄受到阻碍,怨声载道,可是,荣坤无可奈何,只能置若罔闻。
经各组人员扰攘一番之后,到底把一个晚宴的所需人与物配搭出来,合了上司的心意了。
荣坤赴宴时,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很觉得公事无论大小,办完了都有一仗功成万骨枯的感觉,实在很不值得。
笔而见着了那班嘉宾,名副其实的富豪第二代时,荣坤内心已是几重的不高兴。
尤其看到了那位指定要穆虹出席的韩家公子,更是心上有气。脸上虽没有把不满浮出来,但不见得对他额外热烈招呼,那倒是真的。
那韩植呢,见了荣坤,不知是否故意与她为难,老喜欢与她攀谈。荣坤又不好不做适当的应酬,内心的矛盾更大,更不开心,更暗地里迁怒于韩植。
韩植其实是个率直的男人,他听荣坤谈起从前在协成行任事,立即说:“我的一位堂弟,也是在协成行工作的,这最近才升了职,当行政部主管,你认识他吗?他叫韩森。”
荣坤差一点就要答:“叫韩森的哪怕化了灰,我也有本事认出他来。”
当然,她没有这样回答,不是没有怨愤,而是不愿为了这种小人坏掉自己风采。
于是只闲闲地答:“我们是旧同事。”
韩植又问:“等一会那位叫穆虹的电视明星是否会来?”
荣坤差一点嗤之以鼻,笑对方那副猴急的模样,她答:“请放心,她会赶来,现正在拍外景。”
萧国光在一旁说:“荣小姐办事,你放心,没有试过不妥当。”
第8节哀伤惊痛的小女孩
韩植爽朗地笑。他其实是个相当好看且英伟的男人,尤其笑起来,额外地惹人好感。
一室之内,最看他不顺眼的人只有荣坤一个。事实上,她的心理故障也太大了。
言谈之间,忽而室内卷来一阵春风似的,是荣宇与荣宙到来,先是荣宙的笑声先声夺人,一边走进来,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害你们久候,我们迟到了。”
然后众人又被刻意打扮得矜贵无比的荣宇慑住了,这阵子荣宇的风头的确劲。
一连几份报刊都把她举作东方的“昂纳西斯小姐”。这其间有个人所共知的典故。
船王昂纳西斯逝世后,独女领了遗产,女船王又在三十多岁遽然长逝,巨额资产只得一位尚在幼年的女儿承继。这位丧母犹未晓得哀伤惊痛的小女孩,成了西方社会内瞩目的、公认是世界重量级的富豪。
这种情况未尝不可引申到荣宇身上来。
荣庄钰茹名下的身家着实不少。她死后的遗产分给一子一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年纪轻轻的荣宇与她的弟弟荣宙加起来就拥有荣氏企业的集团股份一个举足轻重的百分比,因为荣必聪相当尊重敬爱妻子,他一直履行着未发迹前的承诺,他姓荣的天下,将是自己与妻子共同拥有的天下。就因要感激荣庄钰茹的雪中送炭,在他最不得志之时,力排众议下嫁,故此荣氏集团的股份,荣必聪一向分给庄钰茹一个相当可观的百分比。
如今庄钰茹去世,把她名下大部分的股权转赠一双儿女,小部分成立基金,作慈善用途。
笔而,称荣宇为最富有的豪门千金,有一点点像船王昂纳西斯的小孙女,丰盛财产名实相符地已在自己手上的情况是雷同的。
荣宇对这些传媒的花边新闻,似乎很乐于接受,于是开始以高姿态配合,顿成了街知巷闻的最年轻女富豪。
之所以荣宇的风头比荣宙更劲,因为女人当超级富豪者不比男人多,物以罕为贵,也为荣宙的人比较乃姊深沉文静,喜欢低调。
也许,荣必聪对儿子的要求较高,管辖较严,荣宙的所作所为因而相应地变得较谨慎吧!
荣宇走进萧国光的宴会场地,立即满室生辉。宴请的这班富豪第二代,实则上彼此已是老朋友,更无拘谨。
只一个荣坤,是各人都不熟谙的。
这使荣坤的心理压力更大,尤其是各人都拿她的身份作公关小姐看待,有点像高级跑腿似的,就更令她难受。
例如,珠宝业巨子袁振滔的女儿袁宝琦对萧国光说:“今年的香港小姐选美大会,你给我多预留四张门票,成不成?我有些朋友自外国刚回港,让他们凑凑热闹。”
萧国光立即转脸对荣坤说:“请记住这件事,届时跟袁小姐的秘书联络,把赠券请柬送去袁氏写字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