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我跟她同住是顶开心的,有时我嘱佣人弄好晚饭让她下班回来吃,结果,晚饭变成宵夜,最近更发展至宵夜变成早餐。这几年,叶帆的全副精力都浸在工作岗位上,得到公司的破格提升,事在必然。”
自从叶帆坚持自己谋生,进了金融圈子,在诚发金融集团任事之后,很少机会与贝欣见面,固然是彼此都忙透了,也为两人之间的心理障碍日重一日。
心病这回事,很难找解药,日子有功,就有可能成为绝症。对于生活工作都在两个不同世界的贝欣与叶帆,更是越来越缺乏沟通与谅解了。
有时,贝欣连想起从前种种与叶帆携手奋斗的好时光,心都会痛,倒不如不想它就算了。
这番苦衷又是章翠屏所不知道,也不方便让她知道的。
贝欣买下了半山的华宅,除了视之为一项商业上的明智决策外,也为让章翠屏重新以君临天下的气势,回到贝氏家园的区分上安居,也同时为了房子宽敞,可让叶帆安心与他们住在一块儿,早晚见面的机会多些,自然容易找到机会,冰释前嫌。
笔此,当贝欣听到章翠屏表示叶帆不会搬来同住时,她是紧张的。
贝欣忙问:“叶帆工作顺利,就不可以搬来与我们同住了吗?那有什么关系呢?”
无疑,贝欣的反应是过分强烈的,这令章翠屏有点不解。
她平心静气地向贝欣说:“叶帆前两天才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我,她升职加薪了,有足够的能力搬到外头去住一个小小鲍寓,这也是现代职业女性的习惯了罢。”
还未听章翠屏说罢,贝欣就忙叫起来:“不成。她这样做不对,她不应该。”
“欣儿,你干什么呢?你根本都不明白叶帆的心态。”
“女乃女乃,我是太明白她的想法了。”贝欣仍然有气在心头。
章翠屏于是问:“很好,你说给我听,叶帆要搬出去是什么个想法了?”
这么一问,贝欣辞穷了。
立时间,她无法不支支吾吾,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章翠屏把贝欣的表情看在眼内,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想法。
章翠屏很认真地说:“叶帆的确是个很难得的女孩子,她天性很纯朴,带一点倔强,非常的能吃苦。我很喜欢她,甚或应该说,我真心真意的把她看成个承欢膝下的曾孙女儿看待。
“欣儿,你必须明白一点,在爱护叶帆的同时,不应是长期庇荫她,而是要帮助她独立成长,正如过往你帮助她站起来在人前干活一样。
“难得叶帆有这种独立的意愿和能力,她要到外头去生活,宁愿从自己的工资中取出一部分来付房租,也不让自己长期依靠家庭,这番志气是可嘉的,我不能因为喜欢把她留在身边做个伴,就抹煞她的自由和自主。”
“女乃女乃!”
贝欣是有苦自知。
如果叶帆真的一如章翠屏的看法和分析,那么,她要求独立生活,是没有不成全她,且为她欢呼的道理。多难得她宁愿靠自己而生活,这是她自尊自强的表现,贝欣是会跟章翠屏一样,来不及高兴的。
但,贝欣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叶帆之所以要独立,是一种发泄怨恨甚或有报复意识的一番行动。
她要月兑离贝欣的影子,不再依靠她一丁点而活下去。
贝欣焦虑与痛心的是她和叶帆的距离已日甚一日。
贝欣觉得她是被冤枉的。
命定的缘分也没有眷顾着贝欣,反而要她独力背负这沉重的十字架。
再说,贝欣心里想,要她承担罪名不要紧,只要叶帆能健康快乐地成人长进下去便成。
健康的不只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心智。
快乐的也不只是精神,基础应建在正确的人生观念之上。
她如许千辛万苦地把叶帆从一个生不如死的阶段抢救过来,她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包令她心如刀割的是,自从婚礼之后,叶帆对文子洋的行踪,只字不提,不闻不问,视他如芸芸参加婚宴的嘉宾中一员,筵席散了就是散了,不一定有来往。这个决定其实是叫贝欣心痛欲绝、肝肠寸断的。
她都忍住了。
为的是要活下去,且是好好地活下去。
那就不能让一切有可能演变成生活病毒的细菌滋长。
她对文子洋的感情一旦被纵容,贝欣知道其破坏力是锐不可当的。
只要一个不留神,稍微松懈,贝欣知道自己就会不顾一切地飞奔到文子洋的怀抱里,让他携着自己的手远去。
贝欣拼命地工作,雷厉地兼顾发展贝氏与高氏的业务,让自己每晚睡到床上去时,疲累得连梦都不可能有,这才安全。
否则,梦里若是见着青葱草原一片,文子洋轩昂地站在草原上向她挥手的话,她在蓦然惊醒之后,感动且眷恋梦中的执手双牵,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这几年来,严厉的自我约束,是一个极度艰辛痛苦的心路历程,贝欣都未曾埋怨过半句。
现今不公平到要她负起一手摧毁叶帆心智精神健康成长的后果,她实在忍受不住了。
可是,她的反常表现,非但没有得到章翠屏的同情,且有了一重她们祖孙之间从未有过的误解。
章翠屏认真地对贝欣说:“欣儿,为富不仁,比贫而当娼更可耻。或者我今日说这些话是夸张了一点点,但我有责任提点你,不要因为你有了门第财产,就以为有了天下间的一切,可以有资格运筹帷喔,呼风唤雨,就能主宰别人。权力与地位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让你滋生一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霸者心态,总有一日你会在这种心态的滋扰之下灭亡。
“所以,欣儿,别以为你曾是叶帆的救命恩人,你现今又有财有势,你就对叶帆有种占有欲。她还是应该是她自己的,有她的独立思想与自由,我相信她会发展成长得很好,可能比你更好。”
贝欣激动地拥抱着章翠屏。
她几乎要哭着叫出声来道:“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情况不是这样的,好冤枉呀!”
当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改口道:“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你教诲的是,我会谨记。”
当章翠屏随高骏夫妇搬进山顶豪华住宅去时,叶帆是兴高采烈地忙着替章翠屏布置好她的睡房,然后还抱着章翠屏的腰,亲昵地说:“我的好太婆,我一有空就来探望你。”
章翠屏用手敲叶帆的头,道:“等你有空才来看太婆的话,等于望穿秋水,你快要在商场上搏杀到六亲不认了。”
“你放心,凡是对自己重要的事,就必有空去做;对自己重要的人,就必有空去见。太婆,你对我而言是重要的。”
章翠屏道:“你逗得我呀,开心透了。”
“那就好。”
章翠屏握住了叶帆的手,问:“有比我更重要的人没有?”
叶帆一听,再看章翠屏的神色,自明所指,于是仍硬装着俏皮,道:“没有呀,怎么还会有比太婆更重要的人了。”
“你别油嘴,我是认真的。”
“我跟你一样,也是认真的。”
“你骗我年纪大,记性不好了。欣儿结婚的那天,你不是携了一位医生来给我介绍,还告诉我,他是特别从美国赶回来看你的。你当时那副甜腻腻的表情,让再深度数的老花眼也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人呢,回了美国去吗?”
叶帆自知无所遁形,也趁机在章翠屏跟前说一两句心里话,好发泄一下。
“不,他没有回美国去,他在这儿的特为美国人服务的医院工作,同时考取本城的行医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