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贝欣披衣而起,不自觉地走到叶帆的房间去,看看她。
贝欣才推门进去,就发觉床头亮了灯。
躺在床上的叶帆,轻轻地叫喊一声:“贝欣吗?”
“嗯,是我。”
贝欣坐到床边去,说:“睡不好吗?”
“嗯,你原谅我了吗?”叶帆说:“对不起,令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复元。”
“你知道吗?贝欣,几经艰难才习惯了我再没有复元的希望,忽然又发现我要重新接受一个可能失望的结果,我实在很怕很怕。”
即使是在微弱的灯光之下,贝欣都看得清楚叶帆的身体在被窝里抖动着。
是的,叶帆一下子发现自己有复元的希望,这就同时等于她会有不能复元的失望了。
她没有勇气接受这个决定她终生幸福的挑战。
贝欣想起当她决定离开文子洋,嫁到加拿大来时,她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和精神压力,是有多艰难多困苦。
最大的助力来自有生以来,她与伍玉荷深不可测的感情,以及从小就被伍玉荷培训出来的对中国妇女传统道德观念的推崇备至,才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接这个重大的挑战。
不是不吃力,不是不惶恐,不是不忧伤的。
将心比己,贝欣不但明白叶帆,且感到应该更要爱惜她、扶助她、照顾她。
对于叶帆这么个有父等于无父的女孩,世界上惟一的亲人就只有继母。惟一有力量,也有意愿把她视为亲人的也只有贝欣。
她不能不重视自己的责任和角色。
于是贝欣说:“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叶帆,我怎么这样笨,早就应该明白你的心情。”
“你待我已经很好了。”
“可以更好的。叶帆,让我们一齐接受这次考验,好不好?你试想想,没有了这个机会,你还是原来的这个样子,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成功机会,有万分之一的进展,都是一种进步,我们吃不了亏的。”
叶帆点头。
“你要想着,明天的情况只会更好,不可能退步,不可能比现况差一点点,不可能有什么损失。”贝欣的声音是温和而又坚定的。
这好比是一服并不容易嚼下口的苦药,灌进叶帆的嘴里去后,缓缓地随着血液运行全身,的确起到了一定的成效。
第三部分
第1节她要活着
叶帆点点头道:“好,贝欣,你帮我。”
“一定的,我们答应,互相帮忙。”
长夜终于过去了。
黎明来时,代表着黑暗已经引退,光明就在眼前。
从这天开始,贝欣让叶帆准时服药,并按照威尔逊医生的建议,接受一些特定的物理治疗。
加拿大政府最令居民宽心的政策是有非常健全的健康保险。
对于已成残废的叶帆,只要她愿意及争取,就可以获得良好的保健安排和照顾,毋须担忧分文。
叶启成看着女儿重新接受治疗,不置可否。
贝欣总是觉得这个做父亲的是过分了一点点。
这晚回到房间休息时,她提起了叶帆的健康进展,说:“威尔逊医生今天来我们家探视叶帆,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
叶启成没有回应,管自月兑掉了外衣,掀开了被,睡到床上去。
贝欣只好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用的特效药,有了预期的反应,我不晓得复述那些医学上的专有名词和医疗程序。总之,那些药物令本来已受破坏,不能支撑着人体的骨骼慢慢地强化起来,恢复功能。只要这个情况得以持续,叶帆就有机会重新站起来了。那会多好。”
贝欣看丈夫没有反应,再加一句:“那时,你就可以多一对手帮你管理成记了。”
“嘿!”叶启成冷笑:“她的一双手能为我赚多少钱,笑话不笑话了?”
“她一辈子躺着不能动,不就是你的一个沉重负累吗?”
“所以说,你初到异地,知识浅薄,单是保险公司的赔偿就已经是一笔可观数字了,加拿大做事就是慢,意外发生近两年了,还没有把我应得的保险金拿到手,单是把利息计进去,就已经是一大笔钱了,真是。”
贝欣问:“究竟意外是怎么样发生的?威尔逊医生告诉我,叶帆的母亲超速驾车,连安全带都没有扣上,她是这么一个粗心大意的女人吗?”
叶启成滑进被窝里,蒙起头来就睡。
“我就是怕提起了这件意外,叶帆会伤心,待她康复过来后,我就问问她……”
话还没有说完,叶启成霍然而起,破口大骂:“你叫做有完没完?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提起来干什么?叶帆这种命不好,连累母亲出事的人,照说是早死早好。陪着她母亲去吧,省时省事,我好干手净脚。”
“启成……”贝欣骇异地说:“你说的是人话吗?”
“是人话也好,不是人话也罢,不喜欢的就别听。我娶你回来不是叫你罗罗嗦嗦的,你给我管好你分内的事,把我服侍得妥妥贴贴的。”
“她是你女儿不是了?”
贝欣还没有说完,叶启成就伸手一把将贝欣抱在怀内,不由分说,强吻下去。
贝欣奋力地挣扎,使劲地将叶启成摆月兑掉,尖叫:“你别这样!”
叶启成忽然像兽性大发,一反手又把贝欣抓着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要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安分守己,在这儿,除了陪我睡觉,没有别的事情是要你管的。”
贝欣一口咬在叶启成的手上,痛得他呱呱大叫。
叶启成恼羞成怒,连连地给了贝欣几个耳光,打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嘴角已然爆裂,渗出了一丝丝的血水来。
贝欣舌忝着那血腥的味儿,心上想:她贝欣过的日子可以流血,不可以流泪。
对于一个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手打她的男人,根本已经丧失了做丈夫的资格。
贝欣痛楚的感觉从脸颊向上冒,直冲上头部。
她意识到叶启成已疯狂地将她的头撞向床角处,发出了隆隆的一声声响。
贝欣不反抗了。
她知道不服从的最恶劣的后果会是什么。
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因为她还有很多很多未完的人生责任,需要一桩一件地完成。
她的生命是宝贵的。
她要懂得保护自己。
且将这个伏在身上像条疯狗般发泄肉欲的肮脏男人视若无睹吧!
只消活着到天亮,她站得起来洗一个热水浴,她的身子仍然会是干净的。
最重要是心智的健全与清朗。
其他一切都能在控制范围之内。她闭上了眼睛,像以往很多很多次承接着苦难一样去抵受着今夜的屈辱。
明天始终会来。
翌日果然是明亮的一天。
她正在成记饭店接收着一批她买进来的香烟,准备在店内的柜位上设个小香烟档,增加生意进帐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崔医生?”
贝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意外吧?我到温哥华来看望你了。”
走进来的崔昌平,把手上的一个果篮举起来。
“临时要到温哥华来开一个医务会议,没来得及买什么礼物,就在机场买了这个。”
“崔医生,你来了就好,我太高兴了。”
他乡遇故知,贝欣兴奋得在柜位前后钻出钻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是让崔医生先坐好,抑或是该给他端杯茶,盛些面点出来招呼他呢?
崔昌平温和地说:“你且别忙,我的时间不多,来看看你便得走了。我们就坐下来,畅快地叙叙旧吧!”
结果一杯清茶在手,两个朋友就谈上了近一小时。
“贝欣,有句说话我不该问,可是,我的老毛病就是总要问不该问的问题。”
贝欣笑:“你问好了,我会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