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崇浩要到美国去公干,才不过去两个礼拜的样子,就有着甚多离情与别话。
“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冼崇浩对杜晚晴说,“如果我回来发觉情人少掉一根头发,我必跟你算账。”
“彼此彼此。”杜晚晴在冼崇浩的怀里辗转着,胡乱地笑。到底,只要冼崇浩在身边,什么不快与不如愿都可以抵销掉。
“有一件事,我要你作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
冼崇浩用双手环抱着晚晴,以脸颊抵着她的头发,说:“那天,我跟又晴谈好了有关转赴美国加州供读一事,我会在这次的行程内抽调时间,代他去属意的大学补办一些手续。”
“我知道,真要谢谢你,崇浩,既要你去看望现晴,又要为又晴奔跑。”
“我们还用客气吗?只是,晚晴,我没有给你提及一个发现。”
“什么发现?”
“你听了之后,不要骇异,更不必尴尬。”
杜晚晴转身,面向冼崇浩,急问:“究竟是什么发现?”
“这阵子,本城每逢暑假,就从海外跑回来一大班少男少女,都是富户豪门送出海外去供读的子弟,他们跟在港就读的同年纪孩子们,大伙儿混在一起玩乐,把个暑假闹得开心透顶。”
“又晴就是这样子认识他那就读美国的女朋友而要求转校的?”
“对。”
“就是这个发现?”
“不。”冼崇浩说,“又晴的小女友姓顾,叫顾心元。听过这名字没有?”
“好熟,是哪儿听过的名字了。”
杜晚晴歪着头想,那神情是非常非常好看的。
冼崇浩最欣赏是她这个全心全意地专注投入事物之内的表情。
“可否给我一点提示?”杜晚晴问。
“会不会是你在相熟的朋友交往中,听他们提起过家中孩子的名字?”
“天!”杜晚晴随即喊,“是顾世均的女儿。”
冼崇浩点点头。
“又晴知道我认识顾心元的父亲?”
“我没有向他提起。那天跟他谈论转校一事,又晴向我透露,是去年暑假跟顾心元认识的。前一阵子,心元的父亲生意出现困难,她可能要暂时辍学,回到本城来。如今,她父亲的难关渡过了,暑假之后,顾心元也回美国去,又晴舍不得她,才决定跟着一道前往。顾世均的名字是因此而被提起的。”
杜晚晴默然。
她缓缓地低下头去,非常非常的伤感。
第三节让我有辉煌的事业
怎么自己活像是个罪恶满盈的匪徒,在作天涯亡命,到处都碰到认出她庐山真面目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教她如何自处?
“晚晴,”冼崇浩拿手托高她的下巴,说,“别难过,别担心,我之所以告诉你,只为要你有一重心理准备,并不表示有什么意外会发生。”
杜晚晴心上的不安,仍然滋扰着她,突然有一种欲哭而无泪的难受感觉。
“就算真有什么不如意的冲突发生了,我都会站到你的一边去,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你。”
“啊,崇浩!”杜晚晴重新扑倒在冼崇浩的怀抱里,“在以后的岁月里,崇浩,你知道我多么需要你。”
“我也一样,真的,晚晴,我需要你的程度并不比你需要我少。你要辅助我,让我有辉煌的事业、有安稳的一头家。晚晴,可奋斗与争取的前途,已有极限,我们需要多加一把劲。”
“崇浩,我们还年轻。”
“时不我予,本城只有六年光景。”
“你对九七之后实行一国两制没有信心吗?”
“不是信心问题,而是机会。晚晴,一国两制能顺利实施,只代表香港人能在中国的版图上行使国家所赋予的特权,继续过资本主义的生活。政权将依照基本法,交在一撮中国政府认可与信任的香港人手上,那班人选,一定不会有现今在位当权的洋鬼子份儿。据我了解,只要是中国人的香港政府官员都可以在九七年坐直通车,将来特区政府内的司宪及署长级人马,也必须由香港中国人继任。然,我纵能入选,但能否仍掌权,完全是没有把握的事。”
“崇浩,如果你愿意继续留在本城,为香港服务下去的话,现今就作好准备,我相信机会还是有的,特区政府也是需要人才的政府。除非你不愿意服务特区政府。”
“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而是门径门路的问题,在现阶段,谁可以担保谁在九七时的前途,甚至是饭碗了。我们不是不彷徨,不是不疑惑的!”
杜晚晴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况且,即使公务员能坐直通车,保住了饭碗,但届时能否有如今的权位,是另一个未知数。故而,这余下来的几年,是风生水起,抑或是不过尔尔,对我,是相当重要的。”
冼崇浩认真地看牢杜晚晴,说:“最低限度,现在我有门径可以努力向上爬,争取表现。”
说着这话时,冼崇浩是显得雄心壮志的,他那灼热的眼神并不陌生,在那个占有杜晚晴的晚上,他的表现就是如此的志在必得,如此的义无反顾。
就是这种神情融化了杜晚晴的。
现今,他又重施故技。
每一个人都必有一个时刻、一个表情、一个神韵最能令另一个人迷惑、倾倒、驯服、束手就擒、言听计从。
杜晚晴最不敌冼崇浩这份发自内心的、强而有力的、锐不可挡的、直捣黄龙的坚持。
她信服而柔顺地问:“布力行在你的上头,他会辅助你吗?抑或会成为你的阻力?”
杜晚晴自知其中的关连,她不是不担心的。
“他?”冼崇浩忽然在语气里透露不屑,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种表现。然,杜晚晴谅解。她认为彼此相亲相爱的关系,一定造成冼崇浩对布力行,顺理成章、在所难免的鄙夷。想深一层,其实,值得杜晚晴暗自欢喜。
“布力行即将退休。”冼崇浩这么说。
“他已届退休年龄?”
“财政司分明还有三年约可续,依然要宣布退休,是不是?退休跟年龄无关。”
“因为他跟上头合不来。”
“因为他蠢,如果跟他有交情,不妨说得好听一点,因为他过分忠厚,不晓得配合夕阳政府的行动,为他的国家与他的同族人,包括他上司与他自己在内着想,故而被踢出局。”
杜晚晴听了这番话,心上有些少不安,因而没有答腔。
“怎么?你为布力行不值?你舍不得见他下台?”冼崇浩看杜晚晴缄默,因而有此一问。
这一问非同小可,杜晚晴吃惊了,怎么惹得冼崇浩以为自己跟布力行仍有不应存在的特殊感情呢?
因而,杜晚晴慌忙否认,说:“怎么会?我关心的只是你,崇浩,你应该对我有信心。”
冼崇浩点头。
“布力行如果退休,谁会继他的任?”
“表面上继任是一回事,那牵涉到政府架构内的职级调度问题。继承他在政府内的那股势力与特异门路,又是另外一回事。”
冼崇浩看着杜晚晴,说:“我志在后者。”
杜晚晴有点迷惘,那就是说,布力行在政府里头的实际势力,将转移到冼崇浩的手上去。
这意味着冼崇浩的风生水起,然,也隐隐然表示出冼崇浩会踏着布力行的足迹,重走前人之路,以类同的途径与方式处理自己的前程。
杜晚晴有着一点点的不情不愿,甚至不满。
她对冼崇浩的祈望,并不如此。
然,心中有话口难开。
世界上不应有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一回事。
然则,自己的出身又如何了?
远的且不去说它了,就近的一次,如果杜晚晴思疑利率起跌消息来自布力行的不寻常外泄。她要做个正人君子的话,就不应在外汇上下注,且利用时机一手挽救顾世均于水火之中,嘱他下重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