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酒店上海馆子内弹琵琶的妙龄少女!
外来的贵客,原来也是娇客与财神。
杜晚晴苦笑。
怎么到处都碰到以原始伎俩谋生的可怜同性?
只为到处都有欣赏女性的男人?
杜晚晴走在闹哄哄的酒店大堂,再走进坐无虚席的咖啡屋。呆了好一阵子,才轮候到一个角落的座位。
她坐下来,看着走马灯似的客人,彩色缤纷,谈笑晏晏,喜气洋洋地在她眼前走来走去。
他们,都是结队成群,有影皆双的。
泵勿论身旁的伴是永久的,抑或短暂的,总之,都不像杜晚晴如今的落寞、孤单、形单影只。
她杜晚晴胸襟再宽广、再不计较自己的遭遇,也还是感受到一重浓不可破的、被人遗弃的压力。
世界无论如何繁华热闹,杜晚晴只一个人独力支撑着对人欢笑背人愁的局面。
从踏上万里长城开始,再到探索明朝万历帝的陵墓,一直下来,她就有着重重感慨,处处叹息。
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委屈过。
不安于现状的人,压力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会一起,寻求突破。
只消这一联想,杜晚晴就倒尽了胃口,推开眼前的食物,不能下咽。
她慌忙走出餐厅,往附近的酒吧钻去。
她要喝酒,以停止自己的与幻想。
当杜晚晴将一杯接着一杯烈酒灌进肚子里时,她心内冷笑。
如果在这一刻,碰上了许劲,这老头儿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备受冷落而借酒消愁呢!他?他值得杜晚晴为他而伤心?真是太笑话了。
之所以如此反复思量,无非感怀身世。对自己忽尔生的怜悯,却又是为了一个冼崇浩的出现而已。
罢、罢、罢。
长痛不如短痛。
喝它个酩酊大醉,之后,一觉醒来,又是明天。
明天,人人都如常生活,各就各位。
只要过得了今晚就好。
只要今晚见不到冼崇浩就成。
酒是灌了不少了,眼前景物开始摇晃、模糊。杜晚晴心想,大功快要告成了。
她试图站起来,干完这最后一杯,就回睡房去,昏昏沉沉地睡至天明。
她站起来,双脚酸软。以手撑着台面,身子还是左右摇摆不定,又跌坐原处。
有人轻轻地拍她肩膀。
杜晚晴回头一望,看见了冼崇浩。
她开心地笑了。真好,一定已经有了八分酒意,才会得把酒吧内的侍役看成了是冼崇浩。
“你喝醉了?”对方问。
杜晚晴摆一摆手,说:“不相干,我就是要喝醉,好睡大大的一觉。”
“那么,我扶你回睡房好不好?”
“天!”
杜晚晴故意惊叫,缩一缩身子说:装出一个吃惊的模样,说:“哟,怎么男人的脑筋转来转去都离不开送女人回房去睡觉这件事上头,连你都一样。”
“你真的醉了。”
“我?我再醉,也知道你们心里头想着的鬼主意。”杜晚晴摇头说,“不,不,不,我不用你扶我上房去,给我再拿酒来,你陪我在这儿多喝几杯,等下我自己会得回房。”
杜晚晴坐在椅子上,连忙左顾右盼,转着身子,找寻别个侍役为她服务。
“不,我现在就送你回房去,你已经喝醉了。”
对方坚持。
且不是一个冼崇浩,突然之间,眼前出现了好几张俊朗的脸谱,围着杜晚晴身边转,转呀转的,转得她头晕眼花。
杜晚晴看见了很多个很多个冼崇浩。
那些冼崇浩硬拉着她,要她站起来,又要半拖半推地扯着她走。
杜晚晴挣扎,嚷道:“不,不,冼崇浩,不要来缠我,缠我没有用,拉我、迫我,也没有用。因为我不会属于你的,我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世界上的人,也不属于我自己。”
杜晚晴边叫边喊,已经被拖拉着走入升降机。她依然大声叫嚷:“真的,请相信我,我不能跟你。我只属于任何一个花得起钱的人,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一个人用完,会传到别个人手上去,用完了,又传回来。传呀传呀,一直传,一直传……”
杜晚晴叫喊得气息奄奄,整个身子软绵绵地瘫痪在搀扶着她的人之肩膀上。
她稍稍静止下来。
原来有一个宽阔的肩膀让她憩息一阵子也是一种以形容的快慰与安宁。
她打算就这样睡去。
“你要好好地息一息!”
有人在她身畔这么说。
是不是冼崇浩?还是幻觉?还是想当然?
是谁都不打紧了,杜晚晴已经听劝,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再睁不开来,她真要好好地息一息了。
这些年,好像一晃眼就过去,其实她过得很苦、很委屈、很不如意、很不称心。
她从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因为她有责任,且是重重的责任。
然,吃尽苦头之后,让她息一息,回一回气,养精蓄锐,再重踏征途,也是好的。
她的确需要在极为难堪、混乱与自卑之后,有一个歇脚处。
什么也不必理、不必想、不必做,只是息着,睡去。
第5节对国家的理想与对爱侣的尽忠
在这个只供休憩的睡乡,白茫茫一片,没有缤纷色彩,也没有惨雾愁云,完全静止,甚而缺乏气息。
杜晚晴反而是安乐的。
安乐的时光,从来不长久。
她很快就已经转醒过来。
微微睁开眼睛,立即觉得头痛欲裂。
再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复做了数次,杜晚晴才得以认清眼前的景物。
她长长地吁一口气,是酒店的睡房,已返回现实来了。
杜晚晴伸手向额上一模,放着一条微湿的冷毛巾。身上盖好了被,却不曾更换睡衣。一袭昨天游十三陵时穿着的套裤,绉得十分十分不得体,她挣扎着坐起来,下床,走到妆台前去。
素白的脸庞立即呈现,虽仍是姣好的,但衬着那头乱发,令人一望而知是曾经狼狈过的样子。
杜晚晴吃惊地以手掩着嘴,心口相问,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她回望睡房,空洞洞,没有人,只她一个。
再看看床头钟,二时。
是凌晨二时,还是下午?
她立即伸手抓起电话筒接到接待处询问。对方的答案是:“小姐,现在是凌晨二时。”
此话一出,自晚饭时分至现今这段时间的回忆回笼了。
杜晚晴像在阴沟翻船,虽然没有人见着,她还是尴尬得什么似的。
很明显,是自己喝醉了酒了,那送自己回房里来的人是谁?酒店的侍役,抑或真的是冼崇浩?
必须弄个清楚明白。
杜晚晴匆匆扫拨了几下头发,罩上睡袍,打开房门,探头出去看看设在走廊上的贵宾招待柜位,呆然见到有一男一女两个侍役在畅谈。
罢巧两人也见到杜晚晴,忙着赶前招呼说:“杜小姐,觉得舒服一点了没有?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为你服务?”
“我刚才醉了?”杜晚晴问。
“大概是酒太烈的缘故吧?杜小姐你喝的是茅台吗?”侍役的应对非常得体有礼,不开罪客人。
“是朋友搀我回来的?”杜晚晴急问。
“是位冼先生,他住在十二楼,跟我们酒吧的一位同事,帮忙着把杜小姐送回房来。冼先生千吩万嘱,请我们照顾你。”
“嗯!”杜晚晴退一步,把背顶着墙,勉力地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问:“要拿点解酒的饮料吗?”
杜晚晴摆摆手,说:“不用费心了,我早点睡就成。”
房门关上后,她更衣,蜷伏在床上,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想起。
在酒吧真的遇见了冼崇浩。
他已经目睹了自己饮醉的模样。
他听到了所有的醉话。
可是,自己曾经说过些什么话,有过些什么失仪的举止,实在想破了头,也无法记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