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的,孩子喜欢跟谁相处,谁又勉强得来?
谢适文斜躺在床上看书,见了适意,问:“谢医生,晚安,良家妇女夜归,是不是蜜运了?”
“我敢?看你蜜运完之后,变了这副样子,我还会领教?不,敬谢不敏了。”
“你又来取笑我,伤害我的弱小心灵,令我百上加斤,怎么你的医德如此要不得?”
“怎样?今天有何进展?”
“爱人依然未有下落。”适文摊摊手,将沉痛化作无奈,再变为挖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的病情。”
“谢医生呀,你不是一早就戳穿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吗?”
“怎么急得来的?很多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罢说到这儿,女佣叩门进来,把张字条给谢适意,说:“有位赛明军小姐来电,说有急事找你,她的孩子突然不适。”
“什么?”
整个人跳起来的是谢适文,而非谢适意。
不消一会儿功夫,他们按址赶到,在大门口看到明军的留言,便又直趋医院。
“开快一点!”适文催促负责开车的适意:“老早说,让我来开车。”
“兄长,迟到好过没到。”
“没想到她仍在香港,只是故意回避我。为什么?为什么?”
适文用力的捶着自己大腿。
“老天?你如此力大无穷,可以兼职按摩。”适意说。
“你还开玩笑?”
“不开玩笑又干什么呢?反正三分钟后就要大团圆结局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赛明军的儿子常去看你。”
“谢先生,我医务所几百个病人,要不要把他们的档案抬回家来,让你看清楚,能否找到失散的私生子之类。真是的!”
汽车才停下来,谢适文就跳下车,也不等妹妹,直奔急诊室,就在那守候处,见着了一脸苍白、颜容憔悴的赛明军。
赛明军紧紧抱着哭泣的儿子,才抬起头来,差不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吓呆了。
“明军!”适文只喊了这一声。
赛明军就已整个人崩溃地哭倒在谢适文的怀抱里。
一个抱紧一个,三个人拥作一团。
多少天来的难耐相思,在这一刻得到补偿。
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心照不宣。
明军在再支撑不了的前一秒钟,寻回了谢适文她不可能再逃避他了。
谢适意赶到了,明军才挣离了适文的拥抱。
“孩子怎么样了?”
适意一探孩子的额和月复部,按一按,问:“是这儿痛吗?”
嘉晖哭着点头。
“是急性盲肠炎,我去安排他入院,要立即施手术了。”
“有危险吗?”
“放心,小手术而已,只是事不宜迟。”
谢适意向医院打了招呼,然后对适文说:“你陪着赛明军在这儿办入院手续,我们先把孩子送上病房去,你们随后再来。”
谢适文点点头,轻拥着明军的肩,站到柜位旁边去。值班的姑娘把病人住院表格递给明军,说:“请填妥资料交回给我。”
明军接过了表格和适文递来的笔,写上了左嘉晖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地址,再下来,有一栏,是父亲与母亲名字。
明军咬着下唇,忍住了极大沉痛,她在父亲姓名的一行填上了“左思程”三个字。
写完了,抬起头来,泪眼迷糊,仍看得见如阳光般灿烂的、肯定的笑容。
他看儿子走了进来,先把那副眼镜拿了下来,很温和地说:“坐!”
谢适文坐在老人家的对面去,静候训话。
谢书琛很习惯有什么事,就把家人叫进他的书房去,当他雄霸着这张黑色的大公案时,加添了一种判官的气势,更能慑得住人。
谢书琛伸手拿着他的茶盅,打开了茶盖,以之轻拨着浮动的茶叶。这个悠闲的动作非常优雅而又有书卷味,谢书琛已经熟习经年。
“适文,我听到外头有关你的谣言不少。”
语调还是相当平和的。
要来的风暴,不可能转向了。谢适文心想,由得飓风早早着陆,纵使破坏一番,凋零一过,又是晴天。世上没有永远留下来不散的风暴。
于是他挺直了腰,用一般平和的语调回应他父亲:“你信吗?现在要求我解释?”
“听你回应得这么爽快直率,似乎已证实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谢书琛抬眼直望儿子,彼此都没有回避:“那姓赛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是我爱的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
“是。”谢适文说:“爸爸,于你,这是否已足够?‘’谢书琛没有当即回答。沉吟一会儿,站起来,说:”适文,如果你现今手上主持一个业务计划,独持异议,跑到我跟前来,请求我支持,冒险的成分可能摧毁我半副身家。我问你:“‘你有信心?你一意孤行?你求之不得?’”如果答案是你刚才的那句话:“是我爱的一个计划。‘”
“并不需要再详细解释,我会毫无疑问地投你信任一票,让你撒手干去。”
谢适文一直留意地听,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场白,只是引言。
“适文,这个例子,你最要注意的是,我的所谓无限量支持也有条底线,那就是我的一半身家。超越了这个冒险范围,我会过问,且会控制。”谢书琛凝重地说:“我是个固守底线与坚持原则的人,你知道。”
“知道。”
谢适文很想答,他在这方面的性格跟父亲十分相像。二十多三十年来,怕是他们父子的幸运,彼此的底线并不抵触,坚持的原则又不起冲突,故而平安至今。
如果谢适文这么一说,等于直笔笔地顶撞父亲,把气氛弄僵了,不是好事。
“适文,现今的男人不流行三妻四妾,但外头红花绿草的确仍然深具吸引,你要放纵自己—点点,我没有异议。但如果是共用我的姓氏、分享我的成就,我就不能置之不理。”谢书琛稍停,再继续说:“回应你刚才的说话,若不是打算入谢家门的人,你有全权选择。否则,不是一个你爱她的理由就可以过五关斩六将。”
谢适文想插嘴分辩,谢书琛举起了手,阻止他,跟着继续说:“如果你认为我这一关最苛刻,那未免是大错特错了。我最低限度只会关起书房的门,坦诚地向你表达我的决定。书房门一打开,不会做半点令你,甚至令她难堪的事;其余人等,并不会如此善待你们,而我必定爱莫能助,你要想清楚。”
“其余人等?”
“对,包括你母亲、细姐、适元,以及左思程。”
谢适文以眼神相问,谢书琛以眼神相答。
老父已经洞悉乾坤,世界上真正没有可收藏的秘密。
“可是,逝者已矣。”谢适文据理力争。
“不必搜索枯肠,去想出什么大道理来,企图改变我的主意。适文,事情其实并不严重到你想象的地步,只要你们稍稍妥协。没有了谢家大少女乃的名位,那位姓赛的女子一样可以拥有你,你一样可以拥有她,精神上无变。至于物质方面,可能比她当正谢家人,更享受得轻松自在。”
“不!”谢适文抗议,非常直接、非常不留余地的抗议:“我缺乏不娶她为妻的理由,那是一个女人获得最彻底尊重的表示。”
“你细姐呢,谁不知她的说话在我跟前有千斤分量。”
“她依然有法定地位,她依然可以在人前以谢家人的姿态出现,她老早已冠以谢姓,还有她比母亲迟出现。”
谢书琛没有答,他坐回那张跟书案是配套的酸枝高背椅上,又呷了一口茶。
然后望住儿子,并不作声。
适文冲上前,问他父亲:“爸,你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