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总的风光,看在她挚友宋惜梅眼中,相当感动而又感慨。
她甚而眼眶一阵温热,直觅地感到郭嘉怡这无尽威煌背后的辛苦经营与艰难奋斗。她不由得不为对方庆幸,更为自己倜怅。
在场内,跟宋惜梅一样,对郭嘉怡的表现百感交集的,还有另外一人。
人们并没有注意他的存在,只为新世界酒店礼堂宽敞,摆的席数不少。主家席及较好位置席位的人,都是哥伦比亚省极有名望的显要,直截点说,没有资格参与几十亿加元投资的集团代表,根本就不会被主人家邀请列席。
叨陪末席的一些人,只是香港访问团列出的所谓当地友好,这另外的那个人,正正是以这种身分参加盛会的。
依然能攀得上关系列席,还真要靠沈沛昌自己昔日在香港种下的商场援引。此诚是烂船还有三分钉的又一铨释。
沈沛昌一连几个晚上都不住苦思、不住挣扎,才决定赴会的。
他一直不敢肯定自己在这种场合重新与郭嘉怡相见,是甜?是酸?抑或是苦涩?是兴奋?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如果要欺骗自己,说完全没有跟会经深爱过的人相见,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但,相见又如何?今非昔比,既然当日分手时,说了绝情绝义的说话,采取了恩尽爱尽的行动,重逢可能引起的尴尬,用于自己,多于对方。
或者,只是那个连日来不住在自己耳朵响起来的声音,仍透着无比诱惑与威力,迫使他不欲放弃这个见郭嘉怡的机会。
那个声音正细细地诉说:“沛昌,沛昌,你知道吗?我仍然爱你,我仍然爱你!”
冰嘉怡若果仍然爱沈沛昌的话,对他,是移民以来至大的安慰。
因为与郭嘉怡这位名重一时的职业女性恋爱,是沈沛昌在香港的各类不同成就之一。
肯定的抬高了他的身分与魅力。
任何人在香江的政界商场士都有如黑板上的粉笔字,一离场,就轻而易举地被擦掉,完全不留痕迹。
来了温哥华,定居于此,他拥有甚么呢?
沈沛昌每念至此,就有一个强烈的,去重拾往昔,证明今天的自己,跟从前无异。过往他会拥有的一切荣耀,依然好端端的搁在那儿,只待他几时有兴致,一回头,就唾手可得,包括郭富怡的爱情在内。
这个信念,对沈沛昌生存下去是具慵一定意义的。
也实是上天注定要推动他鼓起至大的勇气,接受今日的挑战。因为就在昨晚,钱惠青散了牌局,回家来,踢掉鞋子,开始更衣时,第一句跟丈夫说的话,就是:“怎么还不睡呢?我以为你要养足枯神,应付明天的场面?”
沈沛昌抬眼看钱惠青一眼,没有回话。他的心突然上上乱跳,像被人戳穿了自己一件不见得光的事似。
“不要抱太高期望,今时不同往日!”
钱惠青这句话是一针见血的,聆听者心口一阵剧痛,很自然的立即回应:“你这是甚么意思?”
“连中文电台都访问了郭嘉怡,简直威风八面。别告诉我,你不知遭她已来了温哥华,也别告诉我,你不知遭明天的那个午餐宴会?去不去呢,可是一个重大的考验了?”
“你不希望我出席,是吗?”沈沛昌说。
钱惠青冷笑:“沛昌,不要拿我做你的挡箭牌。你愿意测试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与地位,请随便!是否有这个闯关的胆识,你应该一力担承,盈亏自负。”
钱惠青说罢,一手掀开了被,就钻上床去,背着沈沛昌而睡。
她连看清楚丈夫脸部表情反应也不屑,也不关心。
钱惠青忽然的在被窝内冷笑,她等待这个日子太久了。
没有一个女人会忘记感情上的凌辱,钱惠青亦然。
来温哥华之前,沈沛昌与郭嘉怡之恋,闹至满城风雨,无疑是当众赏钱惠青几个耳光似,使她金星乱冒,面目无光。
她没有选择一走了之,因为她不认为道是个公平报复的手法。只要她这一分钟离开沈家,下一分钟郭嘉怡就会踏进来。从此他俩双宿双栖,沈沛昌极其量在心上对离异的发妻有些少不安。这当然不足以偿还他欠自己的情债心债,更不足以弥补她十年青春以及其他一总的损失、受创与遗憾。
钱惠青跟沈沛昌差不多十载夫妻,当然多少知道他的心态。
这个男人根本从来未试过放弃鱼与熊掌皆可兼得的。最理想的结果,当然是一明一暗,妻贤妾美,相得益彰。退而求其次,沈沛昌仍希望拥有钱惠青的人,以成全他有个完美无暇的幸福家庭,又同时拥有郭嘉怡的心,以保有一段永远回忆的浪漫恋情。
对沈沛昌的报复,就是要切切实实的孤立他,令他在美梦之中惊醒,发觉他非但不是二者兼得,还是一拍两散。
钱惠青其实一直在留意事态的发展,她一边挺起胸膛,不酒热泪,在温哥华努力生活得多姿多采。另一方面她查知郭嘉怕在香港发愤图强,而又有标青的成绩时,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
钱惠青肯定沈沛昌曾往两情相悦之际,跟郭嘉怡说过:“我跟妻子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个距离包括身分、地位、名望、阅历、成就,甚而财富。
当年钱惠青默默的忍受了,因为沈沛昌所言并非无理。
凡在这许许多多方面都生了距离的人,不可能再相恋甚而相处。
可是,别忘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同样的说话,终于可以引用到沈沛昌与郭嘉怡身上了。
第十三章
当后者的生活成绩不断进步,而前者却显著地退步时,就是她钱惠青真正云开见月明的时刻了。
冰嘉怡只有万份之一的机会,在今时今日仍认为沈沛昌跟她匹配。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恋,绝大多数由敬慕而来,沈沛昌已然失去他的光芒与魅力。
如果万一郭嘉怡还深爱沈沛昌的话,钱惠青才真正要认输。
她当然敢赌这一铺。
冰嘉怡既会以万缕柔情去俘虏沈沛昌,她、钱惠青就以千般屈曲去软禁他。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钱惠青成功地废除丈夫多年的武功,如今要重出江湖,谈何容易?
罢才区区的几句话,就让沈沛昌色变辞穷,已经可以证明她推论完全正确。
怎能不叫钱惠青偷欢喜?
别以为女人可以自白受到凌辱。要她在温哥华守着一个心上另有所属的丈夫?
笑话不笑话,她才不是不知廉耻、毫无自尊的人。
她老早就等这场好戏上演。
沈沛昌完全错愕,他做梦也想不到妻子会以这番态度对待自己。
他以为,钱惠青一就是完全不知道郭嘉怡已在城内,一就是诚惶诚恐,甚而大吵大闹,害怕丈夫偷会富情人,来个旧倩复炽。
可是,他完全估计错误。
钱惠青不害怕、不介意他去见郭嘉怡,只领示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份量已轻若鸿毛。
这两年关系上的貌合神离,生活上的各自为政,发展至今,已证实自己不过是钱惠青生命上的一只棋子而已。
他并不再拥有她了。
犹有甚者,这枕边人居然面无愧色,才无惧色地肆意侮辱他、取笑他,直截揭他的疮疤,认为他这段日子,一事无成。
他要尝试否认一个男人的光芒与魅力,起码有半数仗赖他的工作,与工作所牵引的社会地位,已经太迟了。
他要不服输,只有背城一战。
跑去见郭嘉怡,只要对方惊骇于异地重逢,重投怀抱,轻轻地喊那一句:“沛昌,我仍然爱你!”